近日，开阳县文物工作者深入该县南龙乡开展文物调查时，发现了南贡河古茶道、许家桥等茶马古道遗存，加上原已发现的川黔古道20多处遗迹，找回了开阳茶马古道、许家桥、长庆寺等一段丢失的历史，为申报国保及申遗提供了重要支撑。

　　一、贵州茶马古道概述

　　茶马古道是唐、宋、元、明、清民国时期在中国西南地区以茶马贸易为主的民间国际商贸文化大通道，包括川藏、滇藏两条连接东南亚的国际主线和沿途众多支线，是海上丝绸之路是重要组成部分。贵州元、明、清时期有湘黔、滇黔、川黔驿道连通湖南、四川、贵州、云南三大产茶区，与川滇茶马古道并驾齐驱，顺利实现了茶马古道与东南亚贡象古道的对接，使茶马古道与海上丝绸之路连为一体。明代贵州建省前后又开通了水西(毕节市)驿道连接川滇茶马古道和贵阳到程番(惠水)的粮道，蛮州古道扩建为川黔大道。清代新建了贵阳至开州(开阳)，贵阳到都匀、贵定达都匀的大道，把贵州都匀毛尖、贵定仰望贡茶、开阳南贡茶等三大贡茶产区及贵定云雾、花溪久安、惠水岗度等古茶树分布区连为一体。

　　茶马古道经过开阳有三条重要支线：最早为唐代蛮州古道，首次连通了贵州西部汉唐茶马古道和贵州东部牂牁道，宋代成为中国南方著名的盐马大道，明清民国演变成贵阳经开阳达遵义的川黔大道;其次是明清贵阳过开阳经瓮安、黄平、铜仁入湖南的湘黔商道;第三是平越(福泉)经龙岗入贵阳的民间商道。明清时期开阳南龙南位于湘黔商道和福泉—贵阳商道的中间，南明周师皋任知州时以长庆寺为临时州衙，新建了南龙古茶道连接开州城和湘黔商道。乾隆时由于朱砂开采兴盛和南贡茶兴起，开阳境内沿川黔古道形成了白马洞、永兴场、用沙坝(双流镇)、白杨林、狗场(永温镇)、冯公(冯三镇)、中火炉、马场(楠木渡镇)、宅吉(宅吉乡)。于是，此段沿湘黔商道形成了开州本城(城关)、南贡、中坝(南龙乡)，以及沿福泉——贵阳商道杠寨(高寨乡)、大羊(龙岗镇)等远近闻名的集市;许潢募银新建的南贡河古茶道和许家桥把湘黔商道和福泉—贵阳商道连接起来。

　　此次调查发现的茶马古道南贡河段和许家桥自乾隆五十一年(1774年)建成后成为茶马古道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有效加强了南贡河两岸人民的商贸联系，而且大大促进了开阳朱砂、水银、南贡茶等商品的对外销售。

　　二、长庆寺是中国古代独一无二的衙祠寺合一佛寺

　　此次调查还发现，开阳长庆寺不仅是明清时期茶马古道上重要寺庙，且作为临时开州州衙达四年，在南明时(1645~1660年)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隐秘历史，为中国古代唯一的衙祠寺合一佛寺。

　　长庆是长久吉昌的意思，唐宋时期始作佛寺名称，如江西抚州长庆寺因始建于唐代长庆年间(821~824年)得名，福州长庆寺五代长兴时(930~933年)以延寿寺改，绍兴长庆寺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以广济院改，都因住持僧名长庆改名。最有趣的是湖北随州安居乡长庆寺，由于北宋元祐年间(1086~1093年)长庆建寺得名，安居乡因北宋建长庆寺后，经宋、元、明数百年不受兵火侵扰，人以长庆为福地，来此居住者日增，遂取安居乐业之义命名安居。可见长庆寺与安居有一层特殊的联系，铜梁安居周氏又与开阳长庆寺密不可分。

　　开阳长庆寺位于南龙乡官庄，始建于明崇祯二年(1629年)，南明时经开州知州周师皋扩建后作临时州衙达四年，以作临时州衙并是周师皋一家救命佛寺所而闻名一时，因此，长庆寺成为茶马古道上马帮商旅驻足礼佛的重要场所之一。

　　据光绪《安居乡周氏宗谱》载，周氏家族祖籍湖南麻城，元末周重文避战乱入蜀定居重庆铜梁安居乡月宫山下。月宫山有波仑寺，始建于唐初武德元年(618年)。周重文定居山下后扩建并增修了大悲殿，其妻夏氏妙音是虔诚的佛教徒，每天到寺诵经，又顷囊救济贫民，二人去世后葬于月宫山。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波仑寺僧侣特在大悲殿西侧新建周公周母庙供奉周重文夫妇真身像，并立有清初周重文五世孙周贞所撰《附施波仑寺田土碑记》碑。

　　周南，字长孺，周重文之孙，崇祯九年(1636年)举人，生活于明清换代的多事之秋。一天，其夫人遗失了一枚金戒指，当晚周南梦见大悲殿的佛祖吿知，戒指就在家中饲养的鹅群中最大那只鹅的腹中，还吿诉周南要尽快藏好房契地契，携家逃离蜀地避难，蜀中将有血光之灾。周南清晨醒来虽很疑惑，仍命管家将大鹅杀后解剖，果见金戒指就在鹅腹中，原来是夫人在府中屋檐边洗脚时不小心把金戒指掉在洗脚盆里，鹅来喝水时吞下了戒指。周南惊诧不已，相信真是佛祖投梦显灵，便将田产地契埋于安居白羊场的一块大田之中，后亲率儿子师尹、师文、师濂及侄子以政等悄悄逃往开州(今开阳县)次子周师皋处避难。

　　周师皋，崇祯末年举人，南明隆武元年(1645年)任贵州开州知州，开州是明崇祯三年(1630年)平定水东宋氏土司宋万化父子后所设，又遇上崇祯十六年(1644年)布依族阿辛起义攻毁了州城、州衙等绝大部分建筑，周师皋根本无法到州城履职，于是周师皋选择崇祯二年(1629年)建成的长庆寺作临时州衙和栖身之所;获悉父亲要到开州避难后，又对长庆寺作了修缮并适当扩建。就在隆武二年(1645年)周南父子等到开州长庆寺避难之时，果然发生了张献忠屠川攻陷安居屠城的惨祸，安居人大多遇害，周姓族人也无一幸存，周南则避过大难，后于永历元年(1647年)任广西宜山知县，升广西左江兵备道，南明灭亡前夕卸职回铜梁安居度过晚年，直到康熙六年(1667年)病逝。

　　周 师 皋 南 明 时 任 开 州 知 州 四 年(1645~1649年)，永历二年(1647年)以“贵州贵阳府开州正堂周”的名义签发了一张官票即官府鉴证的地契(现藏于贵阳市文物商店)，同时，为加强临时州衙长庆寺的对外联系，周师皋还修建了长庆寺东达开州城，西至瓜瓢岩连接湘黔商道的古茶道，为乾嘉道时期南贡茶的对外销售、名扬天下奠定了交通基础。

　　永历元年(1646年)，贵州平越苗王蓝二领导三万多苗民起义响应清军，永历帝命太子太师、余庆伯、贵州巡抚都御史张登贵，川黔总兵、都督佥事李宪荣，川黔楚沅靖总兵、左都督、上柱国、太子少保、安化伯莫宗文等率军围剿蓝二，同时又有开州龙坑(开阳县龙水乡)苗民起义响应蓝二，张登贵在平定蓝二后挥师开州，在知州周师皋配合下平定了龙坑苗民起义，并经周师皋报永历朝廷批准以平定的龙坑、窄溪等寨苗民绝田394亩作张登贵安顿家口的酬劳。于是张登贵在永历十五年(1661年)南明灭亡后隐居龙坑，卒后葬于龙坑小河口(被构皮滩电站水位上涨淹没)，李宪荣隐居龙坑老鹰岩(今属开阳县花梨镇)，卒后葬于隐居处(被淹没)。二人墓均称为太师坟，龙水还有张登贵所建雷盆遗址，其弟张正乾所建张家桥等重要遗存。此外莫宗文晚年隐居瓮安中坪，卒后葬于中坪，其墓也称太师坟。

　　周师皋因在平定蓝二及开州苗民起义时参与调度粮草等有功，永历四年(1650年)升思南府知府，再升贵州右监军道、按察司副使，南明灭亡后回到长庆寺并扩建庙宇，卒后葬于长庆寺对门新寨，被尊为开山祖师，长庆寺在正殿右侧辟有两间周家祠，供奉周师皋夫妇。光绪《安居乡周氏宗谱》所载《开州周家祠碑记》记其事，到1949年在长庆寺开办官庄民校后，不再供奉神像和周师皋夫妇雕像，1987年官庄小学迁出后恢复佛寺和周家祠。长庆寺从清初至今一直是祠寺合一的佛寺，因配有壁画在贵州寺庙中独具特色，现为贵州省文物保护单位。周师皋墓民国十八年(1929年)重立墓碑，碑联：“安居发禅德遗长庆，黔省为政佳城开邑”;碑文：“皇明朝议大夫、候补道、即补思南府，特授开州正堂。紫江本里官庄户、长庆寺住持僧性先、徒侄相文等协调祠主经培修坟茔、重建石碑。”开州1914年改为紫江县，1930年改为开阳县至今。

　　三、许家桥是著名数学家屈曾发留下的唯一建筑遗迹

　　此次调查发现的茶马古道南贡河段约1公里及许家桥等，为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当地士绅许潢自捐并募银1700多两所建，主要是为连接清代湘黔商道和福泉到贵阳商道，连通开州城、中坝、南贡、大羊场四大集市，为南贡茶外销提供便捷通道。其中许家桥横跨南贡河上，因是许潢捐资并督建而取名许家桥。桥的设计者及桥碑撰文者是当年任开州知州的著名数学家屈曾发，可见许家桥是中国慈善家与科学家共同智慧的结晶。

　　屈曾发(1715~1780年)，字鲁传，号省园，江苏常熟人，乾隆三年(1738年)举人，随父到直隶景州(河北景县)，凡父亲有砌桥、建城、修房等工程，都亲自参与设计施工，人人服其精明。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年58岁代开州知州，在城东建先农坛，选拔士子到东皋书院集中学习并亲自督课、主讲，又从苏州购买书籍补充藏书，开州文风大振，乾隆丁酉科(1777年)就有何泌等三人中同科举人，次年何泌联捷成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开创了开阳科举史上的新高峰;后任毕节知县，因病告归故里。屈曾发精通数学，其书斋豫簪堂以出版数学著作等显名于中国数学史和出版史，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刻其父屈成霖《屈肖岩年谱》，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刻自撰《万言肄雅》、自撰《数学精详》(经学大师戴震作序后改名《九数通考》)，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刻《九章算术》、《音义》及晋人刘徽《海岛算绨》等。《数学精详》以介绍数学基础知识并贯通中西数学著名，特别是结合大众生产生活实际设置许多生动鲜活的习题，深受初学者喜爱，成为清代中期以后普及数学知识、影响最大的数学著作之一。《中国数学通史·明清卷》说：“《数学精详》自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出版以来，风靡海内，现在已知版本超过20种。由于它是一部综合性数学著作，因此在传播数学知识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许潢建南贡河古茶道和许家桥时，屈曾发任开州知州。由于南贡河河面宽阔，河水湍急，建桥难度很大，开始由于选址和设计不科学，两次均未建成。知州屈曾发闻讯后亲赴南贡河现场勘查选址设计。由于精通数学和建筑工程，许家桥选址与福泉著名石拱桥葛镜桥不谋而合，都是在河岸坚固岩石上建桥墩以加固桥身，并按照建城标准和要求设计建造石拱桥，在中国桥梁史上独树一帜。由于其精确计算和科学设计，第三次顺利建桥成功，屈曾发亲撰《许家桥碑序》。许家桥和葛镜桥都是三拱联拱石桥，许家桥全长超过60米，比葛镜桥长10多米，特别是许家桥上下南贡茶段数公里比较直，与葛镜桥所在麻哈江有个弧形拐弯减轻洪水冲击力不同，加之许家桥高度9米左右不及葛镜桥30米高度的三分之一，在经过125年风雨考验后，到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8~9月，因连续一个多月昼夜大雨如注引起特大山洪暴发，南贡河水暴涨，许家桥被冲毁中间一拱和南岸一拱，现仍残存北岸一拱。许家桥是目前已发现的中国古代著名数学家屈曾发设计的唯一建筑，是中国古代数学家、慈善家共同奋斗的成果，对研究贵州茶马古道、茶马贸易、交通史和桥梁史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四、关于贵州茶马古道申遗的思考

　　贵州有茶马古道最重要的支线川黔、湘黔、滇黔驿道，以及众多茶马古道支线网络，茶马古道遗迹十分丰富。笔者经过努力完成了论文《黔中古代茶马古道史考》，参加2017年四川大学中国一带一路研究暨西南历史地理学术峰会交流，引起部分与会专家共鸣。

　　由于一带一路战略具有全局性、世界性影响力，茶马古道明清时期就已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贵州的朱砂、水银、茶叶等重要商品从元明开始就通过茶马古道及海上丝绸之路源源不断销往世界各地。茶马古道从1991年一提出就成为中国乃至亚洲经济文化焦点之一。湖北武汉牵头开展万里茶道申遗，云南普洱景迈山古茶园申遗，2015年川、滇、西藏联合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都已取得不少成果，但贵州至今未深入开展茶马古道调查研究，目前虽有贵阳、毕节、黔西南多段茶马古道与云南、四川捆绑列入国保，但其普遍价值并不突出，而更多茶马古道遗存则无人问津。

　　贵州从唐代以来就是茶马古道重要一环，茶马古道上有不少独特亮点。首先，宋代广西马和大理马成为宋朝军马主要来源后，马的买卖都要经过贵州中转，因此形成了独特的盐马贸易大道，并在石人山(白云区大山洞七冶医院处)形成了贵州最早的著名集市干坝龙场(明初迁修文龙场驿)，与茶马古道各有千秋、相得益彰，这在中国乃至世界交通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其次，元明贵州出好茶、良马，元朝皇孙在水西养御马，明代开阳、惠水出贡茶而息烽养龙坑龙马闻名天下。湘黔、滇黔、川黔驿道因此与川滇茶马古道并驾齐驱，为南方经济文化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第三，贵州茶马古道沿线有岩画、高脚仓、灌溉渠、石拱桥、渡口、码头、寺庙等独具特色的人文景观，其中以马图案为主的岩画群是布依先民骆越人留下的马图腾杰作并紧扣茶马主题，在中国乃至世界经贸文化史上绝无仅有。高寨苗族高脚仓及蒲窝灌溉渠兼为茶马古道独树一帜。第四，清代贵州形成了都匀毛尖、贵定仰望(云雾)、开阳南贡三大贡茶品牌，为贵州茶形成规模化、产业化和品牌效应奠定了基础。第五，贵州是茶叶原产地之一，贵定云雾、普定化处、花溪久安、惠水岗度等著名古茶树分布区是贵州悠久的茶种植和茶文化史的活见证。第六，1934年底至1935年初，红三军团先沿湘黔商道从瓮安进开阳后从川黔古道入遵义，中央军委纵队则经牂牁古道入遵义，为茶马古道打上了红色印记。

　　因此，建议省文物部门抽调力量加强对茶马古道的调查研究，尽快推进申报国保和申遗工作，立即组织花溪、开阳、贵定、都匀等地深入开展茶马古道田野调查和课题研究，并联合申报国保;明年争取出版一至二部有影响力的贵州茶马古道研究著作，并筛选出几段有岩画、高脚仓、灌溉渠、古桥、寺庙、古茶树等具备人类普遍价值的遗存与川、滇、西藏捆绑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争取五年列入后备名单，十年申遗成功，力争尽快把贵州融入国家一带一路发展战略，为增强贵州文化软实力和文化自信作出新贡献。(文/何先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