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桥作为人们生产生活中最常见的通行设施，桥在西江当地中苗语称为“玖”。提起桥，现代的城里的石拱桥及铁路公路桥和立交桥已为人们司空见惯，但过去在交通不发达的乡村，在深山区的河流及小溪流中修建了众多木桥、小石桥，这些桥自古以来不但为人们出行提供了便利，而且桥的文化内涵也极为丰富。

　　苗族的灵物崇拜在雷公山的苗族聚居区以祭桥较为普遍。苗寨的桥从材质上看主要有木桥、石桥，从类型看有寨桥、风景桥、求子桥、保子桥等，从建筑投工上看有的是一家人建的、有的是房族建的、有的是全寨共建的、也有邻寨合建的。自家架的桥有独木桥，也有用三或五根杉木架成的桥，无论是独木桥或三、五根杉木架的桥主要是求子、保子和供人行走；房族合架的桥要比家人建的大，用杉木三或五、七根架成。其作用，一是便利交通、农耕，二是保子、期望人丁兴旺；寨桥，由全寨合建，它不仅跨度大而且桥面宽，用瓦或杉树皮盖顶遮雨，桥身有靠背栏杆等装饰物，桥的一头还立有土地庙。寨桥一是供人畜行走及人们在劳动之余憩息和娱乐；二是起到点缀山寨风景，供人观赏；三是为了护住本寨的龙脉，祈求保护全寨平安。人们每年都要祭桥，家庭架的桥用鸡鸭鱼祭，房族架的桥用猪头祭，全寨架的桥则用水牯牛祭。

　　一

　　西江苗寨最早的祖公虎飞贤带领着族人顺着都柳江而上，来到方西（今贵州省榕江县境内），又过小丹江，最后到达雷公山上的雷公坪定居下来。传说虎飞贤祖公的两个儿子卯虎飞、寅虎飞兄弟在一次打猎中意外发现了西江这块风水宝地，于是他们又领着族人从雷公坪迁徙到西江安营扎寨，经过千年的繁衍生息，西江发展成为由羊排、东引、也东、平寨，也通、欧嘎、南贵、也蒿八个自然村寨组成的而今多达1432户、6300多人的千户苗寨。

　　西江苗寨低洼之处有一隔断南北的白水河，为了使两岸村民来往方便，村民们先后在白水河上修建了7座桥。根据传说及地名，这些桥分别称为锁龙桥、甘南娇桥、甘南帮桥、神龙滩桥、南贵桥、阳丹桥、嘎南方桥，其中的神龙滩桥、甘南帮桥、甘南娇桥、锁龙桥是西江苗寨的古桥，其余的3座桥是20世纪80年代后修建的。这7座桥2008年以来先后又改建成风雨桥。传说从前神龙滩桥下有一3米多的深滩，里面有一溶洞，洞中有一条龙，因桥建在龙滩上而以得名“龙滩桥”，苗语称为“哿嗡玖”。龙是中国古代图腾的一个缩影，虽未有人亲眼目睹，但它是美好吉祥的象征，是中华民族图腾崇拜之一。雷公山地区还有招龙节，苗族村寨的男孩中取苗名为“龙”（苗话称龙为“嗡”）的不少。关于龙的故事，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演绎，龙的精神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总是激励着人们奋发图强。西江的神龙滩是白水河溪流苗家人心中的一片图腾净土，你过了神龙滩，再慢慢品味所蕴涵的文化底蕴，也许就心有所悟：原来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现在西江汽车站旁的神龙滩桥称为一号风雨桥，是平寨村民的生产生活通道和通往乌尧、黄里、雷山方向的必经之路。1976年由于修雷（山）西（江）公路，才改建成机动车辆通行用桥，2008年在公路桥基础上加修廊桥。此桥在西江风雨桥中规模最大，中间可供二辆车通行，两侧是人行道，并修有“美人靠”，在桥上可观赏西江梯田的美景和古老的碾房和水车。

　　甘南帮风雨桥（二号风雨桥），是欧嘎村民通往西江古街赶集走亲访友的通道，也是通往排乐方向的捷径之一。此桥的对岸原有一口常年清水汪汪的古井，井上建有一个亭子，井里放养有数条小鱼。此井提供了平寨、欧嘎两岸村民的生活用水。

　　阳丹风雨桥（三号风雨桥），是当地政府21世纪初为新建的西江中学师生提供方便而修建。

　　嘎南方风雨桥（四号风雨桥）专为也蒿寨脚未搬迁前的西江中学师生提供便利，于上世纪80年代修建。

　　甘南娇风雨桥（五号风雨桥），人们常称也东桥，是一座古桥，是南贵、也蒿村民来往西江古街赶集、农副产品交易、走亲访友及根敢、营上、连城、白碧、龙塘、北建、乌烧、摆底、排乐等村寨群众来往西江、台江的通道之一。

　　南贵风雨桥（六号风雨桥），这座桥是为发展旅游而修建的，该桥小巧玲珑，因处于南贵村而得名，连接着南贵的大寨和小寨，此处原来没有桥，主要靠石头搭木板过河，此桥2008年修建，2015年6月23日被百年一遇的洪水冲毁，2016年予以重建。

　　锁龙风雨桥（七号风雨桥），位于现在的西江民族小学下方，也是西江的寨尾桥，自古以来是通往乌利、格细、挂丁、凯里方向的唯一通道，是西江苗寨最古老的桥梁之一。有风水先生称，西江就像一条龙，东引、羊排是龙头，南贵山（也更觉和也仰）是龙尾，而锁龙桥正处于龙尾，把也更觉和也仰两座山连接起来，西江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龙。锁龙桥也称为拦龙桥或护寨风雨桥，该桥在西江人的心目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有了这座桥，象征着把吉祥物——龙拦住，防止龙顺河游走，让龙保佑西江苗寨男女老幼生活美满、健康长寿、多子多福、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永保世代平安……又由于桥的西岸长有一棵千年古树——香樟树，因树体高大、枝叶繁茂，所以又将此桥称为香树桥。原来这座桥是平桥，由于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寨老们为确保村民来往安全，决定重建这座古桥。通过全体村民集资，尤其是在外工作的西江藉人士大力捐助和上级部门的支持，投入近18万元重建，于2008年3月9日竣工，从此圆了西江村民重建锁龙桥而护寨安民的愿望。

山溪上的木桥

　　3月9日正值农历二月二日的苗族祭桥节，当天一大早家家户户都备好糯米饭、红蛋、酒肉等贡品，争先恐后来祭桥，分享桥给大家带来的福气。下午三时许，由各村德高望众能说会道的寨老身着新装进行游桥活动仪式。人员分成两组，分别站在桥头的两端，然后各组寨老向着对岸行走去，其中各组寨老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念一些吉祥之类的话语，其余村民则站在河岸两边大声附合。走桥活动结束后，全体村民又在西江民族小学下面现停车场一带杀猪、宰鸭，放烟花、喝酒划拳，共进晚餐。游客过路驻足观望，有的应邀参与用餐，隆重而热烈。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

　　同年秋季，贵州省“第三届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在西江如期举行，从此，拉开了民族文化乡村旅游助力村民脱贫致富的序幕。农民人均年可支配收入从2007年的1700元增长到2018年的20000多元，旅游业已成为西江苗寨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西江苗寨10年化茧成碟的历程，展现了乡村振兴的成效，成了乡村旅游战略的先行典范。

　　二

　　除依河而建的桥外，在西江周围的深山及村寨中还建有很多不同类型的桥，例如寨头路旁大树下为人们提供歇凉而建的“板凳桥”，山坳树脚下的“木凳桥”、苗寨自家住宅的“堂屋桥”和“进屋桥”，深山里的小木桥、小石桥、田坎排水处的小木桥等。小的桥长、宽只有几尺，大的长、宽可达一米至数米。这些不同类型的桥既有不同的功能作用，又有不同的文化内涵，其共同的目的是为来往的行人提供便利。如“生命桥”是孩子出生时为保佑孩子易养成人而铺设的堂屋桥、进屋桥、板登桥和在人们通行较多的某路段河上，深山中修的小木桥、小石桥。逢年过节，寨上的人们就成群结队来祭拜这些修建在深山小溪上的桥，以祈愿平安、幸福。而且架设在寨头路旁和山坳大树脚下的那些板凳桥及深山小溪上的小木桥、小石桥，一般是在黎明之前或夜幕降临之后很少有行人来往时铺设。村民为了修阴积德而做善事，一般都不让他人知道是谁修的桥，这样直到第二天人们才发现桥已铺架或更换了新桥。

　　堂屋桥在苗族村寨中，几乎是家家铺设有。每当家中有事便去祭拜自家的堂屋桥，祈求祖先神灵护佑。“接龙桥”，顾名思义，通过架桥把龙脉接到寨上来，以保佑村寨人畜兴旺，四季平安。

祭桥活动现场

　　在苗族地区，从古至今架桥特别讲究风水，一是选择山脉（龙脉）得旺的山形；二是无论所架设桥的大小，必须是行人来往较多的地方。苗家人认为，架桥主要是为人们提供方便，修阴积德；其次是为了给自家带来好运，特别是希望子孙后代健康长大成人。过去苗家世世代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长期封闭而落后，且缺医少药，出生的幼儿生病死亡率高，有的人家虽生育了五、六个孩子，但长大成人的只有二、三人，甚至更少，所以特别注重养育子女，希望他们易养成人，因而特别重视修桥补路以修阴积德得到护佑。

　　祭祀桥自古以来是苗家人的一种习俗。有的苗族人还把“接龙桥”架设在半山腰横跨小溪河两端，紧靠山麓上，深山沟里这些桥在西江苗语称为“玖纳娄”。每逢农历二月初二祭桥节、吃新节、苗年那一天，人们纷纷来到桥旁杀鸡宰鸭，将禽血洒于桥面和桥头，并摆下各种祭品，以求家和福兴，五谷丰登。

　　“板凳桥”西江苗语称“玖当”，此桥一般用杉木搭建，是长约150厘米，宽约20厘米，高约40厘米的木凳桥。建桥时直接将桥钉立在寨头右树脚下和路旁山坳上的树脚下，以供来往行人坐下休息。从桥名可以得知，此类桥的作用主要为行人提供休息的设施。在苗族山区，根据人出生的年月日时来推算或通过巫师占卜来推算，“八字”不好或品行端的人，需要拜祭树根或驾设板凳桥以积德行善，否则将家人得不到安宁和幸福。这些现象正是苗族人对自然崇拜与信仰的表现。苗族人认为奇山怪石、古树都有神灵，以做好事、做善事来祈求神灵护佑。若夫妻多年不生育或小孩生病，一般要拜寄生命桥为“桥爹”、怪石为“岩妈”或古树为“树爷”，以求保佑生育儿女或让新生儿女健康成长。

　　“堂屋桥”，西江苗族称“玖这”，它一般是用三根小杉木条铺在自家的堂屋里，这是为增添人丁而修建的小木桥。苗族村寨多为吊脚楼房，若堂屋设在楼上，“堂屋桥”则铺在靠近楼板墙上，若是堂屋设在楼脚，“堂屋桥”则铺在靠近大门的地上。苗族人认为，小孩从地下冥冥世间过桥而来，冥冥世间与人世间相隔一条河，河那边长满青青小草，阳光普照，小孩子们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嬉戏，要是不小心过谁家的桥到河的这边来，就会到他家投胎为人。于是苗家人为求子求福，添口添丁，便在堂屋里铺桥。如是有意铺设“堂屋桥”之后出生的孩子，对其新生男孩取苗名一定与桥有关，如“玖生”“玖道”“玖沙”“玖福”“玖保”“玖所”“玖往”等。因此，在苗寨里有很多人的苗名相同，而且大多带“桥”或“木”。

　　深山苗寨架桥所用的材质多为杉木、枫木，尤以杉木为多，而枫木耐腐性强而多用作桥柱。苗族人认为，杉木平直，所代表的是子女多，会繁荣昌盛，杉木树干直，材质好，便于造桥架桥。从苗族人对自然物的崇拜特别是对桥的崇拜与信仰来看，桥在深山区的苗寨，不仅仅是交通设施，还是人类得以繁衍而生生不息的源泉。因而，桥被苗族人寄予生命的力量，寄托着对美好生活的愿望。有的苗寨，凡小孩得了病，便要请人去祭桥，认桥为小孩的保护神，有的孩子还拜寄奇山异石为“岩妈”，逢年过节或孩子生病时均要祭供，以祈求“桥爹”“岩妈”护佑。可见桥和奇山异石在苗族人的心灵和信仰中的崇高的地位。面对苗族在生产生活中围绕自然物崇拜进行的宗教活动，不能简单地认为迷信、愚昧，这种活动其实是一种对自然的崇拜，是苗族人自古以来的一种精神寄托。

　　三

　　西江风雨桥下的白水河清澈见底，日夜不停地向北流去，汇于不远的巴拉河、清水江，流入洞庭湖，直奔长江，归于东海，渗入那无边无际大海的怀抱。时值初冬，河水流量很小，裸露出了河滩，形形色色大小不同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河滩上，静静地依偎着河水，回望着相伴与它一起走过许多岁月的西江古桥。每到丰水期，河水上涨时，它们就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下，默默地期待着与桥相见的那一瞬间。初冬时节，大多乌类已经南归，在西江白水河这平静的河面上，见到一群白鹤在河面飞来飞去，只从河堤上远望，不去打扰这些生灵的自由和静候，让它们与水、桥相依相存。这就是人与自然和谐的真实体现，它添增了深山里的苗寨景色。

西江白水河上的风雨桥

　　这些平凡而富有民族气息的桥自从建成之时起，不知道迎来送走了多少的行路人。每天依旧迎着东方朝阳、送走西山的落日，当最后一抹余晖散去，这些桥又静静地皈依在幽深的夜色中，拥入大自然的怀抱，这是不争的坚守和漠然。在这些桥曾经送走西江苗寨一批又一批的青少年外出求学，投身国家建设、外出谋生、参军参战中。早期从这里走出一位胸怀大志的苗家少年，他生于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10月）的欧嘎村，12岁从家乡的桥上走了出去，踏上了离别故乡赴外地求学之路，从此，这位有志之仕再也没能到故乡的桥上走一走，家乡的桥、家乡的景，还有家乡的人成为对他永远的记忆。他就是早期典型的苗族知识分子及曾参加过北伐战争、“八一”南昌起义、上海“一·二八”抗战、赴缅抗日以及新中国成立后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南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现当代苗学研究的先驱和奠基者之一的梁聚五(1892—1977)。随着西江苗寨民族文化旅游的发展，昔日的平桥改建成今天的风雨桥，这些风雨桥从结构上看，大多以钢筋混凝土建成拱桥或河中间有桥墩架成的风雨桥，有的桥墩上贴青石片或鹅卵石，然后在桥面上用杉木修建了二至三层的廊桥，用作遮风挡雨、休闲纳凉，有的还在廊桥上雕龙刻凤等，其工艺精细考究。在建筑风格上鉴借了苗族吊脚楼技艺，穿斗挑梁不用一钉一铆，过道两旁有美人靠，供人们休息、观景，微风吹来，特别惬意。桥屋面多分为三层，盖小青瓦，错落有致，屋檐角微微上撬，如神鸟欲飞，慰为壮观。在横梁上挂有马灯，屋檐上安有彩灯，一般以蓝色和淡黄色为主，不同于城市霓红灯的繁华喧闹，显得桥外清静自然，每当夜幕降临，彩灯就像一串珍珠玛瑙，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烁，倒映在河面上，美伦美焕，给平静的河水增添了一道风致。倘若此时，当你行走在风雨桥上，或在风雨桥上伫立，不由感慨，人受到了桥的恩惠，桥受到了人的虔敬和由衷的膜拜，这是一种怎样的意境……

　　西江苗寨的桥充满历史厚重感，与水中的倒影相融合，构成了一幅幅对称而美妙的画卷。桥从远久历史建成之日起，不但给村民和行路人带来莫大的便利，更为西江千户苗寨这个古村落增添了亮丽的风景。夜色茫茫，风雨桥上的彩灯亮了，给人一种既朴实而又温馨的感觉。年复一年，西江风雨桥像巨人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守望着西江苗家人和行路人，守望着两岸的村寨和田园风光，守望着西江景区的万家灯火。

（作者：雷山县民族中学 毛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