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放木材的那些事
一
放木材,类似于放木排,通俗的讲就是利用水运将木材通过河水运出大山。放木材和放木排有所区别,放木排是在大江里放,水面宽且深,便于通行,通常规模大。放木材是在小河里放,水湍急且浅,不便通行,通常规模小。
我们的先辈充满着勤劳智慧。那些年岁,乡亲们把上游的木材砍伐后放到河水里,然后顺着河水就会流到下游地区,相对交通落后来说,这种方式比较省时省力。
放木材通常在冬天,因为河水进入枯水期,避开雨季避免洪水将木材冲走。一入冬,放木材的队伍带上被条等简单行李就上路了。
二
小江口是两河口,乐居河在这里汇入洪渡河。我们柏村、长脚、乐居、蕉坝一带,就是靠洪渡河的水运往外输送木材。当时柏村区林业站有邹习林、陈学熙,长脚林业点有唐先贵,乐居林业点有夏吉生、陈子堂、陈光荣,蕉坝林业点有陈光录等人上班,他们为国家管理着木材。
上世纪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初,在我们老家曾一度流行放木材。父亲和伯父、幺爷以及高传江、杨明才等人去参加过一次放木材。一去一来要三个多月。林业站的同志负责与洪渡的林业站联系交木材的事宜。
20多人的放木材队伍中多为青壮年,个个水性都好,还有从仁怀来的技术指导陈云才、黄安聪等人。他们先是在长脚、乐居两个点,把其他地方的木材集中起来,大伙儿把几百个材积(立方米)的木材集中在一面大塘里。
三
开河仪式那天,还要选个好日子好时辰,买上公鸡和香纸,先敬天地,在收拢堵河的出口处,一边站一个人。当喊到"一、二、三"的口号声时,领头人瞬即割断堵口处的竹绳,满塘的木材顺水流出,阵势庞大。
寒冬腊月,在河沟里放木材是一件极其不易的苦差事。河面急流翻滚,拍击着岸边的一块块石崖,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父亲在新滩子大洞划木筏子追赶队伍时碰岩掉进水中,穿着棉衣的他凭借好的水性得以上岸逃生,附近的乡亲们急忙取来干柴烧火,帮他烤干了衣服。
父亲在放木材队伍中还担任了采购员的职责。由于附近村寨少,他一个人要跑到很远的地方才能买到菜。一次在沙湾下面的百分塘,百分塘有三公里长,晚上他一个人划一个木筏子,木筏子上还装有买的菜,夜黑风高,一向胆大的父亲也有些虚火。
四
在放木材的日子里,父辈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放木材的队伍每天起早贪黑,夜宿河沙坝和鹅卵石上,简单垫上茅草塑料布,盖着被条过夜。为了便于放木材,他们身上穿棉衣棉裤,脚上穿着草鞋,常常手上凝成冰,冷的直打哆嗦。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放木材的队伍过着野人的般的生活,天亮就开工,天黑才收工,常常一两个月见不到生人。疲倦时烧火来烤,醒一下精神。他们轮班煮饭,要把饭送到每个卡点,风餐露宿成了家常便饭。就这样,他们练就了荒野生存的能力。
放木材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一个人站一个卡子。卡子卡起后,会将木材堆成一大片,全凭手中的楠爪杆(长竹杆上有铁钉)干活,将木料抓开后,一根一根去放行。放木材队伍每天前行最快时不过两公里多,慢时不到两公里。放木材的每人每天能挣三块多钱,当时也算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五
悠悠洪渡河,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放木材遇到急水,大家尽量让木材和河水顺起走,既不费力,也很省时。遇到平水时,大伙儿就在河的两岸一边一个木筏子,一头一尾,用绳子连着木材,前面使劲拉,后面使劲推,不准木材横起走。有分工,有合作。目的是顺着河水把木材放走。
"哎呀!哎嗨哟!″"嘿咗!嘿咗!”在艰苦的劳动中,放木材的队伍中也会响起号子声。大家总是会唱两句、吼两声,缓解疲劳。在险滩恶浪处,可相互鼓舞士气、提醒安全。在水势平稳处,可集中精力、舒展心情。
六
好的风景在路上,放木材的队伍根本来不及欣赏一路的美景。在磨盘滩,木材总是要在河塘里旋上一转才流出去。在大洞,他们看到一洞的鱼,大的十斤左右,至少有100多斤鱼。在马尿水,有一股水从30多米高的地方流下来,像马屙尿一样。在米汤泉,石头冒水出来是白色的,半边湖水都成了白色。在生跳,两米多宽,四米多高,下面水流湍急,过往的百姓凭借胆量当通道跳过来跳过去,让人很是后怕。
在公鸡口渡口,遇到田姓的掌渡人不准放河队伍通行,父亲他们送上几根柏木料子才得以过路。在快到达终点的绿豆河,当地人也会哄抢木材,最后派出所警察出面才控制了局势。
父辈们把木材放到终点洪渡大沙坝起岸,将木材晒干后交当地的林业部门,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据说林业部门继续将木材上船从乌江到长江输送出去。
七
我还依稀记得放木材的队伍回家时,已经临近年关,他们此去放木材花了整整一个冬天。父亲他们归来时给家里带回不少年货,有孩子们最喜欢吃的糖果和最喜欢穿的新衣。
放木材的队伍,面临千辛万苦的历程,经受惊涛骇浪的考验,构成了放木材人的勇猛精神。
八
高峡出平湖。如今,洪渡河上修建了沙坝、石垭子、高生三座水电站,正为仡乡务川的经济建设和民生大计,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
近段我在视频号上看到鸭绿江放排的那些场景,便不由想起了父亲他们当年放木材的那些事。情不自禁为父辈们的艰苦创业、勤劳勇敢大大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