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师的日子
陈顺
1996年夏天,我与大多数中师毕业生一样,阔别校园,回到家乡等待分配。那时候,中师毕业生大都是到乡村小学去,并无太多的悬念。
接到报到通知单那天,我没有太多惊喜,也没有太多失望。因为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只是沿河塘坝乡石花村小学的条件到底如何,有几个教师,距家有多远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脑里不停地翻腾。
开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在一个云淡风轻的早晨踏上了初为人师的旅途。先是乘车到县城,买好次日的船票,然后在旅社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乘船到洪渡。到了洪渡后,因去鱼溪拉岩石的车走了,只得在洪渡找家旅社再住一宿,于第二日清晨守在拉岩石的车前,与师傅讲好车费后,坐在货箱里颠簸到鱼溪。原以为石花村小学就在附近,经打听才知还要步行爬近一个小时的坡才能抵达。我索性坐在鱼溪办事处外的一条石上休息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炽热的阳光斜斜地落在身上,汗水不停地往下淌,一双“蓬头垢面”的鞋里、脚趾头湿漉漉地冒着热气。
“从家出发已是第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赶到学校。”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不知道路,咋办?正当我犯难时,鱼溪完小一老师从办事处办事出来,见我随身带着生活行李,便上前问:“你是新分到石花村小的教师吗?”我说:“是”。他打量了我一下继续说:“把行李搬到我们学校办公室,等会你们学校马老师要来背书,你和他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找不到路。”顿时,我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急忙将行李搬到该校办公室后,焦急地等待着“马老师”的到来。
当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马老师来了。我们打完招呼,便一起向石花村小学进发。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上坡,再走过几个小村寨后,终于开始下坡了,下了大概10分钟,到了一个近似仓库的地方。马老师停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我说;“这就是学校。”我心里一惊,脱口而出就是这里吗?马老师感觉到我语气中的惊讶,补了一句“对,就是这里。”
顿时,我的脑里一片空白。
我站在杂草丛生、坑坑洼洼的操场上,展现在眼前的是六间木质教学楼,零星的木板镶嵌在框架里,尴尬而蹩脚。教室里几张破烂的桌子像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挤在一块,仿佛只有这样相互依靠,才不至于跌倒。
马老师见状,安慰我说:“这里条件很艰苦,慢慢就习惯了。学校共有三个教师,今年分来两个。”接着便指向学校最边上的那间小屋说:“那是你的卧室,里面陈设很简陋……到我家去吃饭,明天再来收拾。”
第二天早晨,我一进学校便打开寝室,只见10余平方米凹凸不平的小木屋一片狼藉,一张木制的床陈旧而肮脏。办公桌上积满厚厚的灰尘,屋角被蛛丝网笼罩着,已看不清原来的棱角。整个屋子散发出浓浓的霉臭味。收拾了半天,身心疲惫至极,伴着夕阳的余晖,微凉的风迎来第一个独处的夜晚。我斜躺在床上,思潮难静,昏黄的煤油灯静静地泼洒着孤独、柔和的光。尽管一连三天都很疲惫,可我怎么也睡不着。外面一团漆黑,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稍不留神就会掉入它的陷阱,成为它意想不到的猎物。
开始上课了,我被安排上两个班的语文课,和一个班的复式课,兼任六年级的班主任。六年级共18个学生,他们活泼可爱,淳朴大方,似乎对我的出现很感兴趣。我精心组织课堂教学,认真上好每一节课,慢慢地,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调动了起来,师生间建立了真挚的感情,让初来乍到的我多了份欣喜和感动,少了些空虚和落寞。每当学生放学,偌大的校园就剩我们两个新来的教师。为了打发冗长的时间,我们时而徒步10多分钟去水井里提水,时而到学校后的竹林里高歌,时而坐在学生凳子上相对无言。当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校园四周漆黑一片,远处,村寨里零星的灯光在风中飘飘忽忽,若隐若现,每当此时,我便轻轻走回寝室,关上门,点亮灯,伏在桌上记日记或看书,直到特别想睡了,才上床,蒙头一睡到天亮。
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纸调动文件不期而至。离校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全校师生为我送行,那种感人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调离石花村小学后,我先后在鱼溪完小、蛟岩完小、中界中学、县第四中学任教。因爱好写作,后来又调到融媒体中心工作至今。
如今的乡村学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学楼、宿舍楼、食堂、球场……可以说,每个村里最新最好的房子就是学校。以往那些学校的破旧早就随风消散。虽然已离开了教育岗位,但过往无数乡村老师的点点滴滴仍旧清晰在记忆深处,像一束光,照亮我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