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军

我家爱吃洋芋，似乎三天两头不吃一顿，心里就不舒坦。

我们吃洋芋，方法也总在变着花样：煮着吃、烧着吃、炸着吃、煮火锅吃、烙锅吃……怎么也吃不厌，每隔三五天就要吃上一次。

洋芋在我们这儿是土产，市场上、超市里，到处都是，不缺货。可要买到好吃的，倒有点讲究。

有些洋芋看着个头大，但白渣渣的，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这种洋芋，不管烧还是煮，都水渣渣的，不面也不糯，口感差，不好吃。

我们爱买的是黄皮洋芋，本地品种。这种洋芋不仅皮是黄的，连肉也带一层淡黄，有些还透着粉白。烧熟或煮熟之后，又面又糯，非常对味。

要买到这种洋芋，去超市买多半得靠运气，马路市场倒是常有，只是得起早去。

遇到这么好的洋芋，我们一买就是几十斤，甚至上百斤也不嫌多。

那天下午，妻下班路过离我家不远的桥头，一眼相中了心仪的洋芋，就打电话让我下班从桥上走，顺便把洋芋提回家。

我赶到桥头时，妻已经在翻看洋芋了。走近一看，这洋芋的确好：新鲜饱满，黄皮粗糙，个个鸡蛋大小，像金疙瘩似的，实在讨人喜欢。这种洋芋，煮着吃软糯，烧着吃喷香，炒着吃爽口，就连油炸都格外有味。

妻轻声说：“这洋芋是好，要是搬得动，我真想全买了。”说着，抬眼看了看我。

卖洋芋的女人一听妻有意全要，顿时喜上眉梢：“你们要是全买，我就给你们送上门。”

妻听女人这么说，便与她商量全买能不能便宜些，两人最后从1.7元讲到1.5元成交。随后两个女人就动手，把成堆的洋芋往蛇皮袋里装。

我站在旁边笑着打趣：“这么多，你背得动吗？”

她抬起头，嘴角一扬，捏着洋芋的手也跟着抬了起来，指向不远处一个背着箧箩走来的男人：“他背得动。”

那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丈夫，似乎听见了我们在谈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等他走近，我才发现他背的是一箧箩洋芋。

妻见他刚背来的洋芋和我们先前看的品质一样，便说干脆一起买了。

见我们全要了，男人和女人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才刚摆摊不久，卖得就这么顺利，两人都有些意外。

一下子卖完了洋芋，夫妻俩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男人说，他们是乡下来的，爱人在城里照顾孩子读书，他自己在家种地，也照顾老人。今年洋芋收成好，就多拉了些进城，一部分自家吃，一部分拿来卖。他说，如果我们以后还要，可以跟他联系，他直接给我们送到家。

男人接着说，他们拉着洋芋进城，原本也不知道在哪儿卖合适，就在租住房附近的路口摆摊。可刚放下就被城管看见，城管没有驱赶他们，而是把他们领到了这里来。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出摊，刚摆下不久，我们就来了。

洋芋称好了，一共102斤。

付完钱，男人把装满洋芋的箧箩重新背起，我把装好洋芋的蛇皮袋抱起来搭在他背起的箧箩口上。他就这样背着洋芋，跟着我们走。

女人卖完了洋芋，高高兴兴地收起摊子，提着秤，眉开眼笑地回家去了。

我家离得不远，一箭之地，只是住在5楼，没有电梯。

男人背着洋芋上楼，有些气喘。到了家门口，他执意站在门口不肯进屋，说：“脚上都是泥，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一屁股把箧箩放在楼梯台阶上。妻子赶忙进屋找来袋子装箧箩里的洋芋，并给男人倒了杯水。

男人咕嘟一口把水喝完，抬手抹了把汗，接着和我一起把洋芋捡进袋里。

在他背起箧箩准备离开时，忽然掏出两张十元纸币塞给我：“秤有点不准，这是多收的钱。”

我有些狐疑地望着他。

他有些脸红地说，他们原打算进城卖洋芋时，有老家亲戚热心告诉他们经验：“城里人买菜大多不看秤，你们用九两秤，他们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会太在意的。”说罢，便把家里的九两秤借给了他们。

男人说，这短斤少两的事，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也恨短斤少两的人。他一路走心里一路不踏实，感觉自己像做贼似的。他决定回去就告诉妻子，不要用那把秤了，别把自己做人的尊严丢了。

听男人这么说，我家正好有台电子秤，我忙进屋，把洋芋抬上去重新称量。

可奇怪的是，反复称了几次，竟一两不少，这是怎么回事呢？

门外的男人听我这么一说，也糊涂了，连忙打电话问他妻子。

电话那头，他妻子说：“那把秤没有用，你昨天下午有事出去了，我重新买了一把，忘了告诉你，准得很，不会短斤少两。”

男人一听，摸着脑袋嘿嘿地笑了。他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币时，我感觉到他身心一下轻松了下来，只见他一转身便轻快地消失在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