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在湖北省荆门市六届人大第三次会议上，范士强、周健等15名荆门市人大代表龙泉代表小组的代表向大会主席团提出了《关于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决策的3号建议为何得不到落实》的质询案。那时，我担任荆门市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兼研究室主任，根据工作需要，定点联系龙泉代表小组。小组开展的重要活动，我都会参加，于是有幸见证了该质询案提出和办理的全过程。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70周年暨地方人大设立常委会45周年之际，我仔细回忆该事件的起因、发展、结果以及产生的效应，还原这一段历史，与大家一同分享。

落实不力 

“退市进郊”进入监督视野

时间回到2000年，那年2月14日，荆门市政府召开市长办公会议并作出决定：实施荆门市中心城区农贸市场“退市进郊”决策，拆除位于市中心的农贸批发市场，其批发功能由东宝区、牌楼镇和新生村三级联手在城郊投资新建杨家桥市场承担。三年过去了，农贸市场“退市进郊”情况如何？2003年12月，龙泉代表小组根据年度活动计划，组织代表就此开展调研，为参加即将召开的人代会作准备，我也应约参加了此次活动。调研期间，代表们进市场、访市民、察民情，收集到不少第一手材料。记得代表们来到苏畈桥市场时，有不少居民闻讯赶来，其中有个年过八旬的老人拉住周健代表的手激动地说 ：“周代表，自从这个农贸批发市场开市后，我们再没过上安宁日子。批发业务多在凌晨1点至6点进行，拉货车子的轰鸣声，买卖双方的吆喝声，吵得我们睡不好觉。”居民们普遍反映，市政府曾将这个农贸批发市场迁到了杨家桥，不知为何，不到两年，批发业务又恢复了，他们希望代表们为其代言，促进政府把这个批发市场真正迁走。在现场，代表们还看到，交易中产生的大量固体废弃物遍地都是，影响文明城市创建。当天，代表们又来到杨家桥市场，有商户告诉代表，这个市场是区、镇、村和40个商户共同融资2700万元建设的，建成投入使用后，头两年经营收益还可以，自2003年年初起，由于苏畈桥市场违规恢复批发业务，这里便生意惨淡，商户无法继续经营，已关闭大半。

这次调研，代表们还发现，负责苏畈桥农副产品批发经营的贸易有限公司注册资金大都由农业部门职工筹集，代表们认为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不能有效实施，很重要的原因是相关部门存在利益之争，政府在管理上有漏洞。

由此，在2004年1月召开的荆门市六届人大第二次会议上，周健等14名代表联名提出了《关于认真落实“退市进郊”决策，整治规范农贸批发市场的议案》，经大会主席团决定转为建议办理，并编为3号建议。至此，荆门市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正式进入代表监督视野。

2003年12月20日，湖北省荆门市人大代表龙泉代表小组夜间暗访中心城区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情况。

办理失位

人大代表提出质询案

2004年3月，荆门市政府将3号建议交由市经贸委承办。随后，承办方对苏畈桥市场存在的问题提出整改方案。由于方案的落实遇到阻力，办理没有效果，代表们不满意。此后，市政府召开专题会议，下发会议纪要，责成工商、公安、城管等部门投入人力、物力进行整治，虽取得效果但未能巩固。当年6月，代表们向市政府主要负责人书面反映意见，认为3号建议办理牵涉的职能部门多，要求由市政府直接办理。时任荆门市市长刘力作出批示，责成孙成海副市长领办此案，限期解决代表们反映的问题。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年8月25日，代表们暗访3号建议办理的进展情况，我也参与其中。记得凌晨时分，代表们分别察访了苏畈桥和杨家桥两个市场。虽是夜深人静，苏畈桥市场仍然车水马龙，批发业务依然火爆。杨家桥市场却冷冷清清，不见人影。“退市进郊”的决策成了一纸空文。当时，代表们面色凝重。

面对这种状况，在2005年2月底召开的荆门市六届人大三次会议上，范士强、周健等15名代表向大会主席团提出了《关于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决策的3号建议为何得不到落实》的质询案，要求荆门市政府“对造成这种局面究竟是政府决策失误，政府不作为，还是部门利益挑战政府权威？”作出解答。

大会秘书处收到质询案后，经过审查，认为该质询案质询的对象、内容、提案的时间和法定人数等都符合地方组织法的规定，也符合大会主席团提质询案的要求，并及时向大会主席团报告了审查结果。大会主席团听取审查报告后，重点就质询案的答复形式和答复时间进行了充分讨论和表决，最终决定交由市政府在本次会议期间书面答复提出质询案的代表。

2004年1月8日，龙泉代表小组集中研究中心城区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存在的问题，并决定提出议案交政府办理。

“辣味”质询

问出担当答出责任

在荆门市六届人大三次会议期间，荆门市政府对质询案虽及时进行了书面答复，但提出质询案的大多数代表认为，答复提出的“退市进郊”缺少“干货”，对答复不太满意。

为推动政府把质询案办理好，2005年3月18日，荆门市人大常委会组织召开代表座谈会，由市政府负责人就质询案提出的问题进一步答复代表。会议由时任荆门市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常务副主任张之麟组织，市长刘力，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徐生教、副市长孙成海出席会议，提出质询案的全体代表参加会议。当天，会议室座无虚席，一边是提出质询案的代表，一边是政府部门负责同志。张之麟先讲明开会意图，他说，今天大家坐在一起，面对面沟通交流，就是要对农贸市场“退市进郊”进一步达成共识，形成合力，把好事办好，实事办实。接着是代表们发言，参加座谈会的代表现场发言一针见血。范士强代表说，我们提出质询案，不是找茬儿为难政府，而是添动力推动政府工作。周健代表说，更好地落实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是一件利民的好事，要有硬措施，坚定不移抓下去，抓出市民满意的结果。王家玉代表说，整治雷声大，雨点小，专班一撤就恢复原貌，关键是政府下决心还不够，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熊文银代表说，部门利益作怪是影响决策执行的重要因素之一，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必须与部门利益脱钩。

代表们发言后，荆门市商务局、农业局、工商局等部门相继就有关问题向代表作出答复。最后，刘力饱含深情地说：“代表对政府提质询案是对政府工作的支持和促进，市政府及其相关部门要按照市长办公会既定的管理目标和工作任务，切实把苏畈桥市场整顿好，把杨家桥市场发展好，向人大代表交一份满意的答卷。”第二天，荆门市属各新闻媒体均对这次座谈会进行了全面报道。

2005年5月20日，荆门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专题听取质询案的办理情况和对苏畈桥农产品贸易有限公司审计情况的报告，部分代表列席会议。讨论中，代表们充分发表意见，一致认为，“两桥”市场整顿、规范不到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部门利益在作怪。要严格按照中央有关党政机关兴办实体必须脱钩的精神，将苏畈桥农副产品经营公司与市农业主管部门彻底脱钩，使其完全按市场规则运行。代表们的发言得到了主任会议的肯定，并将代表的意见和建议及时反馈给了市政府。

2005年3月18日，荆门市人大常委会组织召开代表座谈会，由市政府负责人就质询案提出的问题进一步答复代表。

协同发力

推动监督落地见效

为把质询案引发的整顿规范城区农贸市场批零秩序落到实处，在荆门市政府当面答复代表后的短短3个月中，荆门市人大常委会加大督办力度，相继三次召开主任会议，专题听取办理情况的报告，提出意见和建议，推动办理工作。龙泉代表小组采取调研、明察暗访、约见等多种形式，促进办理工作加快落地。刘力、孙成海多次听取整顿工作情况汇报，及时研究整顿工作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政府相关部门紧密配合，组建专班，强化措施，真抓实办，办理工作取得了理想的效果。

2005年5月以后，苏畈桥市场违规经营得到遏制，杨家桥市场人气复苏。据荆门市工商部门提供的统计数据，每天进入杨家桥市场从事批发业务的车辆和交易量是整顿前的10倍以上。

通过这次集中整顿，苏畈桥市场违规经营状况最终得到了遏止，荆门中心城区交通压力和卫生状况也有了明显改观，尤其是市中心从事农副产品批发业务所带来的扰民现象有了根本性好转。广大市民对中心城区农贸批发市场“退市进郊”拍手称快。

2005年6月2日，荆门市六届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举行第33次会议，听取市人民政府专题报告苏畈桥市场和杨家桥市场的经营秩序整顿情况的报告，提出质询案的代表应邀列席会议。主任会议的成员和代表对报告表示满意。至此，由部分市人大代表提出的荆门市首例质询案，取得了理想的监督结果。

随后，研究室及时组织宣传报道，《荆门日报》和《人民代表报》分别在头版头条刊发通讯，报道了这件质询案的全过程。《楚天主人》在重要栏目登载《荆门质询第一案》，深度报道了这件质询案的前因后果。2006年年初，《荆门质询第一案》这篇通讯，经湖北省人大常委会研究室推荐全国评选，获得了第十五届中国人大新闻二等奖。

这件质询案，是荆门市人大常委会运用刚性监督方式开展监督工作的一次生动实践。20年过去了，现在回想当年的情景，仍然余味无穷。如今，荆门中心城区农贸批发市场全部“退市进郊”，既优化了城市布局，又提升了城市品位，得到了市民的认可。目前来看，20年前荆门市政府作出将中心城区农贸批发市场全部“退市进郊”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市人大常委会和人大代表运用质询这种监督方式推动政府将决策落实到位，也是恰到好处的。无论从人大还是政府的角度来讲，都是做了一件功在当时，利在当今和未来的好事、实事。（作者：朱德银 文章图片由朱德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