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山区苗寨的古井文化
西江苗寨古井
苗族的祖先离开鱼米之乡长江中下游一带,经过漫长的迁徙,西江苗族先民来到雷公山麓就选中了西江这块风水宝地定居下来,并繁衍迄今。
初到西江的苗族,人畜饮水全仗清澈见底、湍流不息的白水河,以及寨边附近山冲的山泉水。为取水,有的苗家人索性砍来几根竹子,抠掉竹节疙瘩,架取竹管直接引水到门口。随着人口的增加,竹管引水不能满足人们生活需求,人们又在寨边附近有泉水的山冲里修建水井。建水井是很有讲究的。井址选好后,要请巫师到场举行开工仪式,按照苗历择吉日施工,焚香烧纸,敬酒、鱼、肉、饭于地下,祈求诸神灵避让,避免“受伤”。水井竣工后,同样要举行类似的祭祀活动,方能开始取用井中水。逢年过节,人们还要到井前祭祀,祈求族人平安,兴旺发达,孩子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苗族对水井的使用也很讲究。新建的水井,一般从小冷水沟里捞取3-5条长约1.1厘米的水虫(苗语称“纲欧神”)放入井水内。这些小虫能够生存,人就可以放心取用井水,否则禁止饮用。日月蹉跎,水温变暖,这种小生物逐渐走向灭绝,人们改放3-5条小鱼随时检验井水水质,以确保全寨人畜饮水安全。
西江村论族聚居,共有自然寨10个、古井17口。最早的古井迄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这些古井规模高矮大小和蓄水量都参差不齐。据考证,主要有甘南胶(甘响)古井、羊排古井、东引古井、平寨古井、干阳古井、干南帮古井、南贵古井、也通古井、也东古井、欧嘎古井、也蒿古井。随着时代变迁和各类建筑项目的开发利用,全村现存古井10口。其中用水泥改建成现代水井4口,顶部多呈半圆形,比古井既高又宽,体积大,蓄水量多。井前由青石板和水泥浆铺就。目前,苗寨境内仅存古井6口,大多为手工石砌,井底均呈正方形,井口呈半圆或长方形,古井四壁及底面顶部均用石板铺就,是西江苗族先民铸造的杰作。其中羊排有大小古井两口,前台呈长方形,供寨人踩踏取水、洗菜涮衣之用;有的古井前两旁还各自摆放一块高约20厘米、宽约25-30厘米的正方形石板,专供寨人取水时搁桶使用。这些古井周边环境保护较好,绿树成荫。
古井的水源由地表深处渗出,有的古井一年四季泉涌如注,水质较好,捧呷清洌爽口,无论旱雨两季,水质及流量变化不大,若是乍暖还寒,早上气温保持在4-5℃之间,井里暖气蒸腾,井水暖和,人可直接饮用。也蒿寨附近的旅游公路旁有口井,水质清洌,很多游客特地赴此装水带回。据考证,西江苗族自古以来有个习俗,如果老人得了重病生命快到尽头,就叫家人到干南帮古井或甘响古井去取水来喝,目的是归西后也同样能够在阴间饮上清洌爽口的井水。
昔日,西江人几乎每天早起把灶火燃烧,女人就挑着水桶到井边取水回家;男人便开始磨镰刀柴刀,准备出去割草砍柴。西江苗族还有个习俗,男孩长大了,需要娶媳妇来挑水给老人喝,谁家娶了新媳妇,都要举行早上到井边挑水仪式。目的是通过这个习俗,让邻居能够瞅瞅新媳妇的容貌,揣揣新媳妇是否勤快,是否能够全身心地融入到这个家庭和这个村寨的生活。更为重要的是观察新媳妇什么时候来挑水,一早来回挑过几担水,从中可推测这家的新媳妇是否起得早,力气怎么样,是否能与丈夫相配,是否孝敬老人,夫妻生活是否和睦等等。
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江苗寨共修建了自来水池4个,解决了全村人畜的饮水问题。从此不再去井里挑水了。近年来,随着工作力度的不断加大,全村人畜饮水工程日益完善,西江村民现不再为挑水煞费苦心了。除了离古井较近的人家尤其是老人还觉得古井的水好喝,还会派小孩去那里提凉水,或因自来水管被抢修造成全寨暂时停水,才会有人临时抬着水桶到古井取水外,平时就很少有人再去光顾古井了。清洌的古井已被荒芜,并慢慢为西江苗寨村民所淡忘。
深山苗寨古井
当你进入雷公山深山苗寨观光旅游时,最能留心的就是古井,有的村子还在井的边沿石壁上长年贴着几张或新或旧巴掌大的红纸,据说那是寨里刚出生的小男孩拜为井娘的字据,以此求得月无三灾,年无八难,易养成人,荣华富贵,这是苗族原始宗教的表现形式。
苗族山寨的井不像中原、江南一带那样,黑洞洞的打下去几丈深,靠摇辘轳把水提上来。苗家人住的地方生态环境好,见哪里冒水(尤其是旱季)就在那里凿开一个敞口的蓄水塘即可,有的苗寨还在开前放些钱物,叫神灵避让,说明在此处开井是用来供山寨人畜饮用的。有的村落还将古井分几个坑塘。冒水的坑塘供饮用,第二个坑塘作洗菜,再一个坑塘供洗衣物。有的深山苗寨将谷仓建在古井之上。挨三顶五在井旁边忙活的人们免遭了日晒雨淋之苦。苗寨古井终年清泉汩汩,滋养着这里的生灵。村落的人们也因有了古井的灵性,找到了幸福的皈依。
夏天,井水清凉,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会在这里歇歇脚,尤其是从地里干完活的农人,放下肩上的东西,一瓢清冽的井水咕噜咕噜灌进肚后,总要咂着嘴巴“爽啊爽啊”地赞叹一番。冬天,井面雾气萦绕,女人们忽隐忽现的身影让人神思恍惚,如临仙境。
井旁的老枫木苍郁如盖,树皮斑驳,树干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条。它是村落的护寨神。古井的水寻常清冽,每一痕悠悠摆动的水草和游虾蠕动都历历在目,小鱼儿躲在石缝里探头探脑,一到夜晚,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出来,在婀娜多姿的水草间自由自在地游戈。天麻麻亮,古井就开始接待前来挑水的乡亲们了,桶的碰撞声、扁担的咯吱声、吧嗒的脚步声、人们相互的招呼声,使沉睡了一个晚上的井在朦胧的晨雾中热闹起来。古井是乡亲们感情交流的最佳场所。只要有三五个妇人在井边一蹲,各自家里和寨里的各色新闻便在这里诞生和传递。
尤其在灾荒的年代,冬天是古井最热闹的时候。北风呼呼地吹,水田里结了一层的冰。在井旁边的空地上,一伙伙的妇女围着围裙,站在齐腰高的庞桶过滤蕨粑。妇女们高高挽起袖子露出红扑扑的手臂,将捣烂的蕨根反复搓捏,反复漂洗,滤出的水汁黏稠稠,丝丝缕缕积淀在木桶里,人们称为蕨粑粉,这是自古以来雷公山苗族村寨灾荒年代的主要粮食补充。
苗族是古老的农耕民族。离开中原迁徙到雷公山区定居的这一支,修筑了连片的梯田群。
待田里的谷穗黄得差不多了,人们就要开水田,把养在田里的鱼一篓一篓提来,倒进浸在井里的背篓养上一两天,等鱼将肚里的脏物吐出或消化后才提回家切开加盐及香料腌进瓷坛或密封的木桶里。
寒来暑往,光阴莅苒,而今深山村寨里年轻人差不多都外出务工去了,留在屋里的老人和小孩也用上了自来水,洗菜有门口的小水池,洗衣有洗衣机。曾经世世代代与村人朝夕相处的古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萋萋蒿草侵占了古井曾经丰腴的胸口,只有那些古枫树还陪伴古井守望在岁月的风雨里,陪伴着古井默默回忆着往昔门庭。
古井滋润着苗家的心灵
苗族部分先民为生存而离开中原迁徙来到雷公山,住在高山深谷,能容纳他们的只有美丽的山川、森林、河流。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深处的苗族人常年饮用的山泉水,是雷公山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纯净之水。千和方代苗寨的古井里装着山泉水,装着星星、月亮和太阳。古井认识村寨的每一只水桶,认识寨里的每一个人,就像一汪眼睛,亮汪汪地看着天,看着村里人。井水灌溉着村寨的人,井灌溉了祖先和子孙。一辈子与古井相依的苗家人,老了就走了,降生成面貌陌生的孩子又来喝井里的水。井水进入苗家人的血管,血少了再从井里挑回来补充。村里的人有一种类似的相貌,其实这就是井的表情……村里的农人一辈子就守望着这古井,日子漠漠的,山坡漠漠的,村庄漠漠的,他们的天空就是看得见井的天空,不管永远有多远,不管生活是多么苦多么累多么穷多么无援无助,他们总在默默地念叨:不怕,村里还有一口井哩!看得见井,就看得见实在的生活,就会有使不完的力气和息不了的精气神,他们把寂寥慢慢流淌的日子过得甜甜美美有滋有味……苗寨古井像一个坚强的守护卫士,常年累月不知疲倦地滋润着一代又一代的苗家人。
古井一天最热闹的时段是早上和傍晚,一只只水桶走到井边,带来寨里的女人花花草草的针线活花花草草的家长里短。每年夏天,苗寨古井沿边古树荫下成了人们乘凉、议事、唱歌、传承苗族文化的地方。那些古井水盈盈上涨,让村民们的情感变得柔软,人们的心因水而如明镜。少了火爆,少了浮躁,少了疑惑,在井水的波光里,人们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人们看水,听水,听着来自乡村的滴答声。
水打满了,话也说满了,一只只水桶晃荡进一家家屋檐晃荡进水缸。老母亲说,那些吃不饱饭的年代,米缸不满,但家家水缸绝对是满满的,水缸满,家才满,日子才满。炊烟升起来,油香飘起来,村庄就像古井之水一般清汪汪的……井边没有人的时候,有心思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坐在古井沿边古枫荫下,把弯弯的心思映照到井水中,捧一把水洗洗脸,捧一把水润润心,心就明亮亮的清爽爽的。古井一无所有,古井只有水,水涤尘去污,井水与米相逢化作米汤,井水煎药可除病。井亮着,心就亮着,路就亮着!村里人一天天老去,村里人一个个离开,然而古井仍然在那里守护着苗寨的一草一木,守护着苗家人的生灵。如今那汪汪的古井已经没有人去挑水,水井满满的,枫叶、柳叶、竹叶、青苔、杂草也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