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位于习水县土城镇南郊赤水河东岸与石高嘴河交汇处，因清朝时这里有座天堂庙而得名。2014年12月，为配合土城红色旅游文化创新区建设，贵州省考古所在这里发现了赤水河流域最大的汉代聚落遗址和大量文物。贵州习水黄金湾遗址被国家文物局评定为《2015年中国重要考古发现》。随后，考古人员又在这个聚落遗址南部里侧发现了两座东汉时期的侯王级岩洞墓，出土了一批珍贵文物——陶俑和陶屋模型。由于这批文物的历史意义十分重大，笔者特写此文作一研究和介绍。

　　土城天堂口东汉岩洞墓中出土了一件身着左衽宽襟宽袖连衣裙，盘头曲蹲的女性陶俑，其头顶前倾的盘结状发型与今天贵州威宁、赫章以及遍布云南全省的“盘头苗”发型完全一样!这对研究我国“盘头苗”的起源和早期头型、服饰以及后来的迁徙路线、定居范围等意义十分重大。

　　这个女性陶俑的发型与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的西南夷皆“锥结”的氐羌民族发型不同，是史书漏载了的另一种特殊发型。班固在《汉书·百官公卿表》中说：“有蛮夷(之地)曰‘道’。”故有“僰道县”之设立。据《百官公卿表》记载，汉代有“县、道、国、邑千五百八十七”。但许多道名已被历史遗忘。土城地处南夷地区的交通要道上，是汉代氐羌民族中“盘头羌”的聚居地，因此西汉王朝在此设立县级行政机构“平夷道”(后人误为平夷县)。

　　土城出土汉代菠萝形薰炉

　　土城出土汉代绕线轮、纺轮和梭子

　　关于汉代的平夷道治在土城，常璩在《华阳国志·蜀志·江阳郡》中记载得很明确：“符县(今四川合江)……治安乐水会。东接巴乐城;南，水通平夷、鄨县。”晋代的安乐水即今赤水河，合江县位于赤水河与长江交会处，故常璩说“符县治安乐水会”。按照常璩的这一记述，从今天的合江顺赤水河南进，先到达平夷道城(土城)，然后才到达遵义一带的鄨县，因此清代著名学者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一书中说：“废平夷县在桐梓县西北。”由于郑珍《遵义府志·建置》对汉代平夷道城地理方位的误判，贵州学者均把平夷道城定在今黔西、大定一带，这是完全错误的!

　　从川黔地区出土的汉代人物头饰来看，无论是锥结或盘结，都是农业和手工业高度文明发达的标志。此外，从发型上讲，盘结比锥结更为美观，更能体现出一个时代和一个地方的社会精神文明程度。

　　此外，土城天堂口东汉岩洞墓中还出土了两件男性陶俑，其中一个身着长衫行走叫卖小商品的陶俑，左手勾挂着一个带盖的小陶罐，胸前挂满许多小物品，举着右手，头偏向陶罐，像是在给这个小陶罐标价钱。这个带盖的小陶罐里装的可能是汉代美食“枸酱”。另一个是蹲着叫卖物品的男性陶俑，他身着圆收领宽袖长衫，左手紧握着一个像是蛇头一样的东西，右手捂按着一个小方合子，唯恐合子里面的东西跑了出来，这件陶俑显然是当街耍卖小动物的商贩。

　　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正所谓：“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这两件男性陶俑所体现的是汉代鳛部都市商人卖小商品时的生动形像，同时反映出汉代的鳛部都市“人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攘攘，皆为利往”的商业繁荣景象。

　　土城天堂口东汉岩洞墓中还出土了三间陶屋模型。其中一间为一斗三升的庑殿顶房屋模型。它的戗脊上部装饰翘角和正脊两端装饰翘角一样，具有明显的歇山顶房屋屋脊，垂脊与戗脊接合部的装饰特征，因此这间房屋应为早期由庑殿顶向歇山顶房屋演变过度期的房屋建筑式样，在汉代它是宫殿类建筑，是官衙和侯王级人士的居所。目前建筑界认为我国歇山顶房屋形式是由庑殿顶叠加悬山顶而成的。这间房屋模型的出土，证明从庑殿顶到歇山顶中间有个渐变过程。

　　这间房屋前面是一个大陶仓，是储存粮食用的。西汉王朝自汉武帝时起采取“贵五谷而贱金玉”的政治措施，鼓励农民多种粮食，可以用粮食来“封官和免罪”。当时规定二十级军功封爵中，第八级以下均可买卖，因此两汉时期许多富商大贾都买得“富贵昌宜候王”等官爵。这个陶仓的体型很大，它真实地反映了墓主人生前富有和储粮买官的生活状况。

　　土城出土汉代卖小商品和耍卖小动物的陶俑

　　土城出土汉代橄榄形陶饰品(图片由省考古所提供)

　　另一间是两斗六升的悬山顶房屋模型，四周有延伸宽厰的屋檐，前面两侧有栏杆和美人靠。美人靠的建筑设置，在城郊是房屋主人休闲纳凉的地方，这是根据鳛部的气候炎热而设置的。美人靠在城市街道中，它是商贩们摆放货物的柜台，这种建筑在汉代属于大商人和上层贵族的居所。值得注意的是，这间房屋屋脊两端的装饰翘角，至今仍被我国的房屋建筑所采用。

　　笫三间悬山顶房屋的档次稍低一些，是下层社会人士和贫民百姓的居所。其屋檐宽厰，同样是由鳛部的气候炎所决定的。

　　这三间陶屋模型和陶仓虽是随葬明器，但其写实性和象征意义很强，是当时人们居住环境和生活状况的真实写照。如这间青瓦木结构房屋，用木板相嵌而成的墙体，与今天土城街上的房屋墙面结构完全一样。而这间房屋的细条形脊瓦和宽大的沟瓦，与旁边汉代聚落遗址出土的陶瓦完全一样。

　　汉代的艺术造型均采用写实手法。这三间陶屋模型真实地反映了汉代鳛部各阶层人的居住情况。这几间陶屋模型的建筑式样在川、黔地区尚属首次发现，在国内也是罕见，对研究我国房屋建筑发展历史意义非常重大。

　　土城天堂口东汉岩洞墓中还出土了一个形状酷似菠萝的陶薰炉，它是汉代鳛部人焚香用的器物。这个薰炉造型很奇特，外形是个短颈的胆形瓶，颈部由胎体劈分出四片向上斜冲的锥形瓣和四个三角形的孔，加上瓶口共为五个气孔，用来散发香气，制作工艺和构思十分巧妙。这个薰炉炉体结合完整，不能撤开，说明当时鳛部人用的是液体香料(或粉质香料)。

　　我国的蒸馏酒产生于汉代，当时是作为香料用的。酒精香气有杀毒灭菌的作用。鳛部人死后用薰炉盛酒精随葬，目的是杀毒灭菌，以防止尸体腐烂。

　　根据目前国内出土的汉代薰炉，这种薰炉使用时是用柱状的支架支撑着的，支架顶部有一托盘安放薰炉。天堂口汉墓出土的这个薰炉，应是采用木支架托起的，出土前木架已经腐烂。

　　土城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中出土了多套陶釜、甑，其中一套制作工艺较为精致，它淡黄绿色而表面光洁，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青釉。陶釜、甑既是蒸制食物的工具，也是过滤酒糟和醋渣的用具，是一种多用途器物。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汉代的“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千瓮，酱千罈…”。“醯”即是醋。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出土的众多陶釜、甑和陶瓮、陶罈等，说明汉代鳛部人除了大量酿酒外，酿制醋、酱的产业也很兴盛。由于土城天堂口出土的这批陶器的器型和制作工艺水平很高，因此有人怀疑它是从外面传来的，这种怀疑是不对的，因为土城天堂口出土的这批陶器的胎体很薄，山区道路崎岖，用人背马驮运输是容易破碎的。因此这批陶器是在本地烧制的，不是由外面传来。

　　在土城天堂口汉代鰼部都市遗址中还出土了多件陶制纺织工具：绕线轮、纺轮和织布用的梭子。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汉代富饶之地，“其帛(锦)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而“齐、鲁千亩桑麻。”汉代分工为男耕女织。从史书记载来看，汉代鰼部人尚未种桑养蚕，所织的布应该是细麻布，带文采的锦絮是从外面传来，因为《史记》有“夜郎旁小邑，皆贪汉赠帛(锦)”之说。

　　土城出土汉代盘头女性陶俑

　　说汉代鰼部人尚未种桑养蚕织出丝锦，应是史书记载的一种贬斥之词。这两个梭子的绕线槽宽而浅，说明当时是用很细的丝线来织布的，因此不排除汉代鰼部人已经种桑养蚕和织出丝锦了。今传《史记》的“夜郎旁小邑，皆贪汉赠帛(锦)”之说，是后人篡改《史记》时的诬蔑之词，不可信，我们今天应用出土文物来更正史书中的这些错误和贬斥诬蔑之词。

　　笔者判定这两个为织布用的梭子，理由是这两件小器物的形状和外表的沟槽。古人织布时先排列固定好上下两层经线，然后用手来回传递抛丢梭子编织纬线。织布用的纬线缠绕在梭子表面的沟槽中，在来回传递纬线和每传完一条纬线后用手轻轻拉紧纬线编织时，梭子上的绕线就不会松乱而影响作业。其中一个橄榄形的梭子，应是专为编织花纹用的。这种橄榄形的梭子在分拨经线编织花纹时梭体圆滑无阻碍，使用起来比较方便。因此笔者认定这两个为织布用的梭子。

　　这套织布工具(绕线轮、纺轮和梭子)的发现意义十分重大，它说明汉代鰼部都市中已经有了织布的生产作坊。

　　土城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中还出土许多橄榄形中部穿孔的陶饰品(此图片由省考古所提供)。据近年考古发现披露的云南江川李家山古滇国墓和广西合浦汉墓随葬品中，这种橄揽形陶制品是成串珠状分布在死者胸前的，状似今天和尚们胸前佩带的佛珠，说明这种陶制品的用途，是人们胸前佩带的装饰品。结合天堂口遗址出土的一些烧制这种橄榄形陶饰品的底坐，说明汉代鳛部都市中已经有了烧制和经营这种陶饰品的大型作坊。

　　土城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中发现了几处瓮棺葬和瓦棺葬，为儿童墓葬(此图片由省考古所提供)，分布在都市居住区內。土城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中瓮棺葬其葬具的多样性，与陕西临潼姜寨仰韶文化的墓葬埋葬形式一样，加上起源于甘肃地区的仰韶文化后期半山文化的“仰身直肢葬”在土城地区汉墓中广为盛行，说明赤水河是古代西北地区羌人向南迁徙的重要通道，土城则是这条通道上的一个重要节点。晋代以后，土城的瓮棺葬文化又继续向南传播，故今天黔西南地区的布衣族人仍在使用这一葬俗。

　　通过以上对土城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和岩洞墓中出土的这批文物的研究和介绍可以看出，土城在汉代已是川黔毗邻地区的一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商业大都市。

　　土城天堂口汉代鳛部都市遗址和岩洞墓中出土的这批文物所披露的历史信息和丰富文化内涵，对研究历史文化名镇土城乃至赤水河流域汉代社会状况和填补历史空缺等，都具有十分重大的历史意义。对研究黔北地区及贵州西部地区历史也有重要参考价值。我们应当很好地珍惜和研究、宣传、保护、利用好这份文化遗产，让她为今天土城的经济发展和文化旅游服务。

　　土城出土汉代陶釜、甑

　　土城出土汉代瓮棺葬(图片由省考古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