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进行中的第四届中国绿化博览会，让全国各地国土绿化领域的领导嘉宾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充分领略到了黔南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生动实践。而位于州府所在地都匀市的绿博园内，高88米的绿博塔屹立，俯瞰大地；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倒映于湖水中，微风过处，波光粼粼，一幅湖光山色美景迎面而来……整个园区似一幅摇曳生姿的人文山水风情长卷，也让都匀这座美丽的高原桥城，再一次醒目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生动形象地诠释着“绿水青山新画卷，生态文明新标杆”的内涵与外延。

　　美轮美奂的绿博园，毫无疑问代表了今天匀城的时代风貌，浓缩着崛起与发展的时代轨迹。匀城的“今生”乃至未来就在眼前，那么，它的“前世”又有着怎样的历史故事？

　　追寻匀城的古风遗迹，是因为历史的纵深感和人文的传承性，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个更广阔、更鲜活、也更耐人寻味的新匀城。有了时间和地理空间作为参照，从远古走来的匀城，就可以在古风悠扬的文化脉络中，透视出这方山水在新时代的运行轨迹，让人与山水在和谐共生中更好地发展下去。

古韵今唱《地名歌》

文德全

　　地名歌，是民间歌手和文人创作、以民歌口头传唱的与地名位置、特点、形状和古迹有关的歌曲。该类歌以一定线路方向为脉络传唱，地名成串，特点明显，人们通过唱歌听歌，能增强了解某地一些地名的特征，从而丰富人们的地名文化知识。

　　时下，受广播电视、电影网络等娱乐方式的影响，唱本地民歌的环境正在快速消失，唱民歌的人越来越少。而地名歌，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还能唱者基本是年长者。《都匀堡子地名歌》（下称《地名歌》）为老歌，作者对此进行了一年多的收集整理，获得了不同版本的10多个《地名歌》，其中李永莲、罗全芝、田应忠、余开荣、罗政兰、杨绍兰、叶品祥等人的版本相对完整，但各有不同和不全。现笔者对之进行综合解读，讲述其中地名来历与故事，与大家一起分享《地名歌》所传承的文化脉络和独具地域特色的魅力。

　　韵味独特《地名歌》

　　《地名歌》韵味独特，歌词唱到：文德下来一条江，弯弯扭扭是龙昌；鹅卵打坝江边堡，上下江边好粮仓；脚踏沙坝穿心过，好口凉水青苔塘；一拳打过穿心堡，半周云内坐秦王；关王坐在边坡上，平堡坐在平洋洋；天鹅抱蛋黄泥堡，杀鸡杀鸭雷家庄；瘟牛烂马张官堡，莲花出在五里塘；转脸看到姬家院，该地尽出打渔郎；姜公钓鱼水府庙，母猪领崽石牌坊；麻耳草鞋当街卖，小菜豆芽出关厢；石板铺路府门口，有冤告状这一塘；抬头望见鼓锣顶，大钟响来应四方；惊动犀牛养牛坝，猴子爬岩是班庄；打落帽子是早顶，大小二堡起学庄；有子有孙来读书，文武状员出学堂。

　　该歌地名主要出在明时“吴府”地、县地和民国初年都匀中区城北河东堡内，即所涉及地名现多在沙包堡办事处辖区内。

　　“堡子”一名越千年

　　都匀坝子在古代命名地名时，用“堡”（音：普，也写作“普”）作通名，典出彝语，意为“仡佬寨或苗寨”，多达十八个，所以都匀人以“堡子”总称之。这与彝人阿纳在南朝梁、陈间（梁建于公元502年，陈灭亡于公元589年）率昆明十二部东征至都匀洞有关。阿纳东征至都云（都匀以前的名称），就以统治者的姿态给当时的都云村寨命名。由此可知，都匀以堡命名村寨已有1431年的历史了。

　　都匀坝子以堡命名村寨历史悠久，有的已改称，但通名“堡”未变，有的原名保持至今，如歌中的“龙昌”，指龙昌堡。“龙昌”为苗语音释地名，为苗语“翁旁郎”音转，即“水牯牛”的意思，“龙昌堡”，汉意为“坐落在水牯牛一样坡上的苗寨”。今以“龙昌”命名的村寨和地名，很多都还生活有苗族，如福泉市的龙昌堡。

　　“鹅卵打坝”指江边坝，该坝为都匀第一拦水工程大坝。其坝以鹅卵石拦筑、用柴草堵塞而成，故名。该句有的为“沿河看柳”。据江边堡的老人言：过去江边堡上下2公里沿剑江有两排大柳树，树直径在50公分以上，解放初期都还在。

　　“上下江边”，指江边堡和其附寨下江边。该地一为水头，要水优先，不受干旱影响；二则地势较高，从不受洪涝之害，是个旱涝保收之黄金田坝。

　　“沙坝”指沙包堡，其地官道“马路”穿寨而过。该句，年青人唱词为“沙坝平平好跑马”。

　　青苔塘，在青苔坡北，村寨之西。青苔井下数塘相连，塘中四季青苔常绿，井水凉爽，故名。水井东南有寨名曰青苔堡。

　　接下来是穿心堡，该名与苗族有关，是音义释地名。所以写法多样，但不能以汉字字面去理解该地名。有的写作“川心（胸）堡”的。指原该地苗族服饰，胸前佩戴精美银饰。都匀老话首饰为“首钏”“金首钏”，与该地名的称呼贴近。现福泉市凤山镇也有“穿心堡”，该寨还有苗族。

　　地理脉络传唱来

　　“一拳打过穿心堡”唱法威武了得，“半周云内坐秦王”更不差，讲的是为唐王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的秦王李世民。其实是借“秦”而用，指“秦末堡”。该寨名写法和发音近音多样等原因，又有“齐木堡”“秦莫堡”等多种写法和叫法。而“半周云”为都匀城北名营盘，在秦末堡东面。其地名之以“云”与都云之“云”，出处与含义有共性。而小年青唱句为“两个情妹在插秧”，借“情”指“秦末堡”。

　　关王堡，与清康熙年间建关王庙于该寨有关，庙建在寨南边坐北朝南的斜坡上。都匀话谓斜坡为“边坡”或“勒撇”。故也有“关王坐在勒撇上”的唱词。据《都匀县志稿》载：关帝庙有四，一在城内，一在内套，一在平浪，一在城北七里关王堡。该庙建于康熙间建，后毁。清光绪三年重建，正殿五间，后殿两厢各三间。为都匀四大关帝庙之首。

　　平堡，以姓氏命名。乡人不能辨识，认为是该寨地势相对较平而名。故有“平洋洋”的说法。

　　黄泥堡，苗族语音地名，原为“黄英堡”或“黄莺堡”。其义为“深而广的水塘”。上世纪70年代时叫“小河塘”。村民说该塘深处达4米，在寨子的西面。而句词指寨子北面有一古人造田遗留一近三米的小土包，故谓之“蛋”。西面的邦水有“天鹅抱蛋在沙洲”地名谜语，指现绿茵湖中的三座小山。

　　雷家庄，为黄泥堡的附寨，在剑江东面。该寨有雷李两姓，有养殖鸡鸭的便利，来客多杀鸡鸭招待，所以唱曰“杀鸡杀鸭雷家庄”。

　　而张官堡，亦写作“章官堡”，是一个以姓氏命名的村寨，该寨人吃肉食不忌生死，有烂吃名号，故有“瘟牛烂马张官堡”的唱词。

　　五里堡，因在府城北五里而名。旧时，官府在该寨设有官铺，名曰“五里铺”。又因该寨曾设有一官塘，名叫“五里塘”。所以也有“簸箕筛子五里塘”的唱法。而民间神话传说，张三丰为都匀妇女翻洗坛子的典故与该寨有关。也说，该寨在明代有一杨姓人家，是做酸菜的商户。唱词中“莲花”指“莲花庵”。该庵建于五里堡后山，山高十余丈，崖石磊落，树木幽深，道光间建。有魁星、观音二阁。咸丰庙毁，光绪五年，张、伍、陈、鲁四姓重建。有正殿两楹，两廊四楹，旧时为都匀著名庵堂。

　　姬家院，以姓氏命名的村寨。近代该寨已无姬姓，但在摆楠《谈氏族谱》中，明时娶有姬氏女为妻的记载，或为姬家院姬氏之女。而该寨四面被剑江环绕，是一个打渔郎辈出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都还有专职打渔专业队，置有渔船十余只，养有渔鹰数十个。他们世代以打渔为生，明清都匀的渔税就出自该寨渔户。《都匀县志稿》载：渔课，清季都匀协及府县署征各渔户无恒制，一任差役需索。取之业渔者不下千斤。又载：民国初元始定制，业渔各户年纳地方捐银十二两，积年渐增。（民国）十年渔课为八十五元，由地方经费局经收。

　　水府庙，一作水浒庙。在城北神仙梦遇山，为明道士张三丰游钓之所。而三丰垂钓之地，为一大石板，乡人称之“钓鱼台”。姜太公名声超过张三丰，唱词不唱三丰唱太公。

　　花牌坊，今已毁。旧时，牌坊很多。关王堡与秦末堡间也有一座，人称“母猪下崽石牌坊”，此处约在会匀桥前。《都匀县志稿》在介绍三岔河（今名柳档河）时有云：西流二里经马鞍山麓，里许为老罗坪，又里许为凤凰坝，名三岔河，左纳翁引溪，又西三里为花牌坊，经螺蛳结顶山麓入剑河。另关厢街东面也有一座，特此解说。

　　麻耳草鞋，是一种比纯草鞋高档、耐穿的草鞋。其“街”特指老（僚）人街。该地以街名之，但无场。却是出入北门的要道，有人在此卖草鞋和麻花搅（一种类似天津麻花的小吃）。

　　关厢街，是过去府城北的一个菜市场。高基河在此沿关厢街而过，然后向西绕城汇入剑江。当地居民就在河边发豆芽卖，解放初期都还是一道景观。

　　“塘”和“学庄”有新意

　　都匀城是府县署治所所在，它是官家的威严所在，也是一方人的脸面。“马路”用石头海就，到了府门口当然就显摆一下，用的是十分气派的“石板”来铺的了。

　　《都匀县志稿》载，县署，即明清府署，在东山麓。明弘治六年，知府凌文献创建。后多次增修重修。后清同治八年毁于乱。同治十年，知府吴锡珍重建，再经知府罗应旒补修，有大堂、辕门、鼓亭、监狱、静室、书屋、箭厅、罩厅、储仓等共一百一十二间。“有冤告状这一塘”中的“这一塘”，指“这个地方”。“塘”为都匀府人明清时的时髦用语，比如口语中经常说“他是那塘人”、“你来自哪塘？”明时铺驿站写信息上报的人，叫塘人；清在各战略要地设有官塘，是专司将地方信息上报之职，叫塘兵。这些兵要定期培训，都不认识，见面就问：“你是哪塘的？”久而久之，塘就有了“地方”之意。又因这类人身份高贵和待遇好，很受人追捧。所以塘人塘兵之“塘”就成了“潮词”。

　　府署东面为鼓楼山，这是都匀圣山，上有钟鼓楼，又名鼓锣顶。据历史记载，明永乐年间，都匀石城墙完工后，卫指挥史陈原又扩建观音庙，并动员官民集资铸造铜钟一口，置于庙中，开启了都匀晨钟暮鼓之制。弘治年间阴子淑，将钟移至城门谯楼上。清乾隆年间，都匀人又将钟与鼓抬到东山奎文阁内，晨钟暮鼓之声传扬之更远。

　　“犀牛”指“犀牛饮水”，为风水堪舆家言，即风水先生按地形所命名的地名（阴地）。其在养牛坝西北，俗称“簸烂坛”，今叫“捆（孔）家坝”。

　　“猴子爬岩是班庄”，在蟒山东北侧有寨子名曰“班庄”，相传明初有班氏来此立寨，故以姓氏名庄。早些年该地山高林密，庄后山崖常有猴子来此熹戏，故有“猴子爬岩”之称。

　　早顶古地名，在木老坟后山。米秀地方也有一地名叫枣鼎山（音同）。

　　“大小二堡起学庄”，大小二堡指大堡和小堡，明初称“朱官大小堡”。此地，元时名何未知，但与谢官冲临界，是古代官家立衙之地。此堡为明之“屯堡”之“堡”。匀堡设学，基于稳定屯守人及汉文化之宣教，明时属于贵族学校，入学者为汉人之后和土司之子，身份显贵。

　　值得注意的是，都匀寨之曰堡，非明之屯堡。从犹法贤编的《黔史》载：“（元）至正二年秋九月，复溪洞堡寨二百余处”的记载来看“溪洞堡寨”这四种村寨的通名，至少在元朝以前就早已有之。都匀寨名之以堡，非朱明之后才有。先前是寨子通名，后为行政单位（集数屯为堡）。明“堡”近于今日之“镇”这个级别和范围。而《都匀县志稿》所列二十四堡，有寨堡，有屯堡，今人当识察之。

　　地名歌是猜歌的别种，有时也唱于野外，有时唱于喜堂，有时唱于孝堂，其结尾还会有与歌内容无关的唱词：“风吹磨子翻房顶，灯草落下打破锅。”那是为了引来满堂彩的噱头唱词。

东山半麓白衣庵

史达生

　　匀城东山公园的景点导游图上，于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处标记为“白衣庵旧址”的地点。许多本地人，通常也只知道东山顶有奎星阁，却不了解这个坐落于山麓的白衣庵是什么所在，何时存在，何时湮灭，有过什么样的历史故事。

　　笔者近日阅读民国年间编撰的《都匀县志稿》，发现白衣庵原来与匀城历史上一桩重大事件相关，这便是清代咸丰六年(1856年)的都匀陷落。

　　少数民族聚居的西南地区，明清时期亦常称为苗疆。清代以来，为巩固统治，朝廷逐步实施改土归流政策，然而本地少数民族生活依旧长期困苦，民族矛盾时有激化。受太平天国运动影响，19世纪50年代，贵州各地掀起轰轰烈烈的起义运动，参加者除了本地少数民族之外，还包括汉族斋教等民间秘密结社组织。起义军打着“扫清四海，吊民伐罪”等口号，十余年间，与清军及团练展开反复激战，规模席卷府县，整个贵州陷入了四面烽烟的局势。这段被称为“咸同起义”的历史，若置于全国背景之下，与同时期的太平天国运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相比，自然不易为人所注意，但对于地处边陲经济落后的贵州而言，却是一次大规模的社会动荡。据史料记载，当年在黔南方面的多支起义军，彼此相互配合，于1856年8月攻陷都匀府城。

　　都匀城“东负东山，环以剑河”，自明代筑城以来，城垣数次毁于战火，又数次重修。对于都匀城此次如何被攻破，《都匀县志稿》有着较为具体的记载。起义军除了在外围攻，府城中亦有内应，有“蓝老二、徐天炳、杨南星、魏廷俊及白衣庵僧觉凡等潜通贼”。此白衣庵，便是东山公园景点导游图上所标识的白衣庵，它正好位于东山半山腰靠近东北城墙的位置。“八月乙酉”这一天晚上，白衣庵的僧侣觉凡作为内应，趁城防士兵休息时，在城墙的雨花岩一段，协助起义军翻入城中，同时，蓝老二等其他人在城中放火制造混乱，“复举火应之，城遂陷”。

　　按《都匀县志稿》描述，雨花岩段城墙位于东山半麓岩壁，这里地势险峻，岩壁有流泉，四周多芳树，“春来落英缤纷”，“灵岩雨花”曾是都匀八景之一。不过风景虽好，看起来亦是天险所在，却出了守备不严的问题。《都匀县志稿》在叙述了城破经过之后，更不无遗憾地添加了一段近于传说的描述——明代洪武年间修筑都匀城池时，将绘好的城图送往南京，呈给朱元璋过目，他看后便指着雨花岩这一段城墙说，“此宜慎防“。开国皇帝眼光犀利，都匀城被攻陷，问题果然就出在了这里。

　　提及白衣庵，通常供奉的是白衣大士观世音，因身着“白衣”而得名，至今湖北恩施、广东湛江、安徽亳州等均有白衣庵，有的是宝刹名胜，有的是尼姑庵堂。都匀的这座白衣庵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已经很难考证。不过从庵中僧侣为义军带路来看，可见在太平天国运动影响之下，民间宗教结社与反清起义的密切关系。

　　此次都匀城破事件，影响巨大，比如城中的孔庙、城东门外的先农坛、大西门外的社稷坛、东山上的高贞观，皆毁于战火，城内军民、官吏也多遭不幸。其中，值得一提的有陶廷杰。陶是都匀人，进士出身，曾担任甘肃按察使、陕西布政使、陕西巡抚等职，都匀文峰塔的修建，得益于他。在今天都匀文峰塔的位置，原来有一座文笔塔，因年久失修而腐朽倒塌。道光年间，由他倡议，带头捐赠一千两建塔资金，在原塔基兴建七级密檐式石塔，称之为“文峰塔”。今人称其“一位官居异乡情倾桑梓的都匀人，他的品德操行如同文峰塔一样流芳远播，乡人敬仰”。咸丰六年，陶廷杰已年近7旬，回到家乡居住，兼督办团练，都匀城破，他于巷战中罹难。

　　另外一位与事件紧密相关的人物是鹿传霖。近人所知，鹿传霖是清末名臣，任职四川总督时，他创办的四川中西学堂，后发展为四川大学，故他亦被视为四川大学的真正创办人；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他曾随护慈禧、 光绪帝到西安；宣统继位，他与摄政醇亲王同受遗诏，清廷表彰其“一事不苟，一语不欺，公而忘私，始终如一”。

　　而在咸丰六年的都匀，鹿传霖刚满二十岁。他的父亲鹿丕宗时任都匀知府。据相关文章描述说：“都匀被围，鹿丕宗坚持‘城亡与亡之义’。鹿传霖要求‘侍父誓从死’，被鹿丕宗拒绝，并命人强掖鹿传霖逃出都匀城，以求援兵。鹿丕宗和其夫人萧氏自焚于都匀城。鹿传霖随众冲出都匀城，投奔到贵州总督府，后随大军收复都匀城。鹿传霖背负其父母的遗骸，穿过动乱地区，北归原籍定兴，使其父母灵归故里。”

　　如今，东山上的白衣庵旧址片瓦无存，前代庙宇，已成陈迹，举目所见，只是一片树林，草木葱翠，绿意盎然，而这里，却也能勾连起许多久远的匀城故事，实在令人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