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喃

　　一朵，两朵，三朵……看着眼前杯中浮上来的玫红色花苞舒展了紧闭的心扉，在水的舞台中央缓缓轻扯着裙摆舞蹈，水汽氤氲着，似乎要竭力营造浪漫的气氛，谁让这几朵艳丽的杯中之物名叫玫瑰花茶呢。一听到玫瑰，也许会使人想起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或是英国导演布莱恩·福布斯执导的爱情音乐片《水晶鞋与玫瑰花》等，它们都象征着浪漫的爱情，可每当我看到这些如少女红唇般的玫瑰花苞时，思绪第一时间便回到了故乡。

　　我的家乡在兰州苦水镇，一个苦涩的名字却世代以种植玫瑰花为主。相传，在清朝道光年间，苦水李窑沟(现更名为下新沟村)有个名叫王乃贤的秀才赴京赶考，返回时从西安带回几株玫瑰，栽植在自家花园中观赏。由于苦水当地的土壤和气候等环境十分适宜玫瑰的生长，因此玫瑰生长旺盛，枝多花繁、花香四溢、浓香袭人，深受人们的喜爱，想栽植玫瑰的人越来越多，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采用分株法竞相栽植，不过数年，各家房前屋后、庭堂院落，都栽满了玫瑰。后来发展到地埂、渠畔，进而又陆续扩展到周边地区。渐渐，苦水就成了玫瑰的海洋。

　　记忆中，一到四五月份，阳光明媚，绿柳成荫，流经家乡的庄浪河水蜿蜒着，迤逦流向远方，漫山遍野的玫瑰树上露出的点点红就像新娘子的脸，欲遮还羞，有人提着篮子下地一趟，回来时篮底便铺上了一层鲜红的玫瑰花苞，碰到的人都要忍不住问一句：“摘开了吗?”

　　“现在星星点点的，我看也就两三天的工夫了。”这里的意思是今天下地适合摘的花苞还不多，再等两三天工夫说不定就成片地要开了。每年摘玫瑰对于家乡的人来说是个大事，它关乎到一整年的经济收入。在我小的时候，父母那一代很少有出去搞副业的，大多以种地为主，小麦、玉米之类只能使人填饱肚子，种玫瑰，算是最好的经济收入了。

　　玫瑰花开得最旺的那半个月，人们大多都要凌晨三四点钟就带着干粮下到地里采摘，那时候的玫瑰花还没有见太阳，格外的鲜嫩，质量好，否则等到早上10点多钟太阳出来一晒，花瓣便变得发白没有那么鲜嫩好看了。这样的采摘一直要持续到天完全暗下来时，人们才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辛苦，却心里也透着收获的满足，晚上吃完饭坐在院子里，少不了要谈论一番今天谁摘的斤数最多，哪里的收购价格高，眼前尽是红红的一片，连做梦都在地里摘玫瑰花。

　　摘下来的花苞晒干了之后便成了玫瑰花茶，而玫瑰花主要是提炼玫瑰精油，它香型独特、纯正，含油量高，花瓣还可用作食品添加剂、入药和酿酒，从花瓣中提取的玫瑰油用于生产香料、化妆品。每年一个月的花期结束后，人们总要留下为数不多的花朵给自家腌玫瑰酱。将当天刚摘的鲜嫩的花朵去蕊留瓣，铺在案板上，按一斤玫瑰一斤糖的比例撒上白糖，开始仔细不断地揉搓，直搓到玫瑰花瓣变成深紫色，出了油和白糖，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然后将揉搓好的糖瓣分别装入广口玻璃瓶或瓷容器内，玫瑰酱不能超过容器容积的2/3(防止因玫瑰酱发酵后体积膨胀溢出容器)。然后密封起来，让它在室温下自然发酵。一个月后便可以打开瓶子食用了。为什么会有玫瑰花酱的存在，我的理解是它香得使人陶醉，人们想要长久地保存它的香，才想到将它与白糖融合在一起，象征人们心中对生活甜蜜美好的愿望吧!记得有一次，爱人从家里拿了几瓶玫瑰花酱准备送给自己的战友，在单位的库房中不小心将其中一瓶打碎了，上百平的库房中顿时芳香四溢，经久不散，每个人走进那间库房时总要说一句：好香!

　　越是难以靠近的东西，它的价值就越高。玫瑰好看好吃使用价值高，可它却是带刺的。刚开始摘时，刺扎入皮肤就像被虫子蛰了似地疼，等摘花摘久了就渐渐感觉不到疼了，只有等花期结束了才会发现手指缝或掌心中有许多黑色的小点，那便是扎进皮肤里的玫瑰花刺。记得有一回，我在昏暗的灯光下帮母亲用针挑手上的玫瑰花刺，一不小心将她的皮肤扎破了，红色的鲜血涌了出来，她的手中顿时开出了另一朵花，我的心猛地一缩，赶忙用手指压住了出血的地方，疲累的母亲却躺在炕上紧闭着双眼无动于衷，摸着她粗糙皲裂的手，看着她瘦弱的被晒得黝黑的面庞，我默默地想：什么时候，母亲可以再也不要去受摘花的这份辛苦就好了。

　　而今，我们兄妹都已各自成家，家里的地都租给别人种了，母亲再也不需要在农田里辛苦地劳作了，只是每年花期之时，她总要回老家去看一看，闻一闻那熟悉的花香味。她总是说，我的花儿们都在等着我哩，这几天做梦总是梦见在地里摘花的情景。

　　美丽的玫瑰花，童年的回忆，不管我们走得多远，时间的年轮多快，永远难以忘记它绝美的容颜，永远难以放下，深深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