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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花为什么这样美

作者：梁  衡

在乌蒙山深处的石门坎我无意中遇到了一块烟草田。有一株怒放的烟草花，不知为什么离开了烟田长在最外边的田埂上，正对着群山的谷口亭亭玉立。我从来没有见过秋天里还会有这么美丽的花朵，齐肩高的烟杆子支出层层的烟叶，厚实的叶子又捧着铃铛似的花朵。而这花呢？像一个个的小喇叭，乳白色的喇叭嘴，伸展开来翻卷出一圈水红色的外沿，一个一个鹊飞燕舞挤满枝头。染尽深绿雪白和浅红，也道不尽她的款款姿色。这烟花迎着山风，轻摆裙裾像在歌唱什么。

据《二〇二〇年中国吸食烟草报告》全国十四亿人口有三亿人吸烟。但是见过田里烟苗的人可能不足十分之一，见过烟花绽放的又不足十分之一。我小时生长在农村，见过种烟苗、炒制旱烟、粉碎烟苗杆子制杀虫剂。但印象中只有肥厚、硕大、油绿的烟叶，怎么就一点也不记得它开花的样子？《列子》上有一个故事，齐国有一人爱金，见市上有人卖金子，拿了一块就走。被抓后问他：“旁边就站着人，你怎么敢拿？”他说：“我只见金子，不见人。”可见人性趋利，视野里有多少盲区。烟草，本来就是让人抽烟过瘾的，谁还管她开什么花？

但今天的这株烟草花着实打动了我。这是在贵州海拔最高的威宁县，在大西南的乌蒙山深处，从这个山口望出去群山连绵，河川萦带，烟村竹树，梯田如画，山下渺渺百万人家。此时的烟草花在想什么呢？也许正骄傲将万里河山踩在脚下，迎着八面来风检阅着天边的人流车马，或者想到自己终会变成一缕青烟，任人吸食，就拼将这生命之花晕染成一朵晚霞。其实，它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地伫立在这里。有一首很流行的歌曲《掌声响起来》:“好像初次的舞台，听到第一声喝彩，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你看人是多么的可怜，名障目、利惑心，给一点掌声、一声喝彩就能哄她流泪；而这株野花呢，不因无掌声而自悲，也不因无喝彩而神伤，她永远是这样玉树临风，淡淡地微笑。

我不觉想起了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其实梅本无愁人自愁，替草木忧心是多余。自然界万物有主，承天之光，接地之露，不卑不亢，无所谓荣辱。请听这花儿的歌唱吧：我立群山上，花开我作主。欲化轻烟消人愁，散入风和雨。秋花艳似春，不须春芳妒。愿随绿叶碾作尘，休问因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