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中秋
刘轩宇
期待贵阳的九月,无云的天空蓝得透彻,没有阴雨绵绵的压抑,没有烦闷燥热的黏腻,没有哪怕裹着厚羽绒服也能感到的湿冷刺骨。更重要的是,九月让人感到真实。
九月的真实是深深嵌入在这个季节里的。这个季节的色彩最为浓郁,如同梵高的画作,像《星空》般蓝得深沉又富有想象力,像《向日葵》般黄得灿烂又富于生命力。太阳的光芒透过万里晴空强烈地刺激着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照射到头发所带来的高温被一阵风带向远方,太阳依旧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这种真实,归根结底,是源于身体对大量信息源的感触。
九月份的贵阳孔学堂沐浴在一片祥和之中,仿佛在对你道一句安心。我听见河滩的微风在耳边呢喃,闻到桂花扑面的芳香。掉落的每一片叶子,绽放过的每一朵花,每一声末了的蝉鸣以及暖气片角落暗藏的椿象,仿佛都在述说着曾经来过的、触手可及的真实。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各处各地、家庭世界,莫不如此。真实是有限的,你总无法把遥远当成咫尺,也无法感知这世间所有,直到技术的进步逐步拉近物理的“距离”,模糊了虚拟与实在的“边界”。
智能手机似乎让年轻的人们与世界隔绝,当然也带来了精神上的自我慰藉。沉浸在虚拟中的人们似乎自然而然地享受这镜像的世界,好像这就是团聚,好像这就是世界的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也都理所当然。不喜欢用智能机的老年人,或许是看不清,或许是错过了某个时期,更重要的是,他们眼里的真实早已固化为最质朴的相见。
现代技术的发展不断使“近”成为可能,同时却剥夺了我们与“远”的联系。远不在天边,而在触不可及。我打开手机微信,拨通了妻子的语音视频,三岁的儿子隔着屏幕向我炫耀他今天得到的新玩具,好像是一辆红色的消防车,但是屏幕分辨率让我看不清车侧的文字。儿子一边开合着车门,一边用稚嫩的言语述说他小小世界的快乐。妻子在旁边削着水果。我的“眼界”受到了儿子的制约,他有“权力”选择他希望我看到的,而我却无法自由观照家的一切,在我想要和妻子对话时,还会请求儿子稍微转动一下镜头角度。
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虚拟与真实的界限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我们可以通过社交媒体与世界各地的人交流,我们利用虚拟现实技术谈恋爱、开视频会议、庆祝生日,甚至是家庭团圆……我们可以看到对方的动作,也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仿佛我们身处同一个空间。然而,这种虚拟的团圆和真实的团圆有何区别?难道仅仅是实体和映射之间的关系这么简单?此在的时间性同时代表了有限性,这意味着时间的共频和空间的映射在带来感官共情的同时似乎忽视了心灵交流所需要的巨大信息量——细微表情、身体语言、眼神、情绪、思考。
十年前在大学里复习考研,那时外公还在世,我仍记得有一次他在电话那头的叮嘱:“读书归读书,放假了还是要回家来看看,外头也不容易,以后毕业了还是回来找工作吧。”
独自一人的中秋尤爱多想,有些念头就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的绚烂和消弭之后的沉寂总是配合得默契又自然,仿佛不曾到来亦不曾离去。然一叶金黄落定时,那些曾划过眼前的光终究还是会在记忆中留下什么。
妻子把削好的苹果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块递给儿子,只见他一把塞进嘴里用力嚼了一口,又赶紧用手接住嘴巴外面的半块,生怕掉落地上。
儿子一边吃一边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我正要回答,他无意间触碰到了微信视频下方的红色按钮,于是,两个世界断联在中秋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