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深处见山河 —— 论《山那边是云》中的生存诗学与精神超越
《山那边是云》刊发在《十月·长篇小说》2025年第3期。
赵燚
郑欣的长篇小说《山那边是云》在《十月·长篇小说》2025年第3期的亮相,宛如在文学的晴空投下一颗温润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这部作品以其细腻笔触勾勒出三位女性黄小小、陈洛迪和素瓦漫长复杂的生命轨迹,深入探讨女性的成长、自我认知与和解,为当代文学画廊增添了一抹独特色彩。
在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上,郑欣的《山那边是云》以其独特的叙事美学和深邃的精神探索吸引着读者的目光。这部作品表面上讲述的是一个关于迁徙、关于寻找的故事,但其内核却是一场关于人类生存境遇的哲学思辨。小说中的“山”与“云”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存在,更构成了一个丰富的象征系统:山代表着现实的重负、物质的羁绊与生存的艰辛,云则象征着精神的自由、理想的彼岸与灵魂的超越。郑欣在这部小说中构建的,正是一幅人类永恒徘徊于物质与精神、禁锢与自由、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生存图景。
《山那边是云》的叙事结构本身就暗含着一种辩证的张力。小说以主人公离开山区、寻找理想之地为明线,以几代人对“山那边”的想象与追寻为暗线,编织出一张关于希望与幻灭、出走与回归的命运之网。郑欣采用的是一种近乎寓言的叙事方式,将具体的地域经验提升为普遍的人类境遇。山区的贫困、闭塞不仅是地理环境的写照,更是现代人精神困境的隐喻。而“云”所代表的那不可及的理想之境,则折射出人类永恒的超越冲动。这种叙事策略使得小说既有坚实的生活质感,又具备形而上的思考维度。
小说主人公的形象塑造体现了郑欣对当代人生存状态的精妙把握。这是一个被现实所困却又不甘于现实的灵魂,他的出走既是对命运的抗争,也是对自我的寻找。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主人公经历了从盲目向往到理性认知、从对外在世界的追寻到对内在自我探索的转变。郑欣以细腻的心理描写展现了这一复杂的心路历程:当主人公终于抵达“山那边”,发现那里并非想象中的乐土,而只是另一种形态的“山”时,那种幻灭感与新的认知同时降临。这一情节设计打破了传统成长小说的线性叙事,暗示着人类的追寻可能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过程。
在语言风格上,郑欣的文字简洁细腻,富有诗意。对人物心理活动的描写细致入微,使读者能够真切感受到角色内心的挣扎与成长。比如描写黄小小嫉妒陈洛迪时的心理:“那嫉妒如同藤蔓,在心底悄然蔓延,每一片叶子都带着刺,扎得她的心隐隐作痛。”这样生动形象的表述,让抽象的情感变得具体可感。对自然景色的描绘也充满画面感,当描写素瓦家乡黎平的山水时,“青山连绵起伏,似大地的绿色屏障;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如灵动的丝带,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寥寥数语,便将贵州黎平的秀丽风光展现眼前,为故事增添浓郁的地域风情。
在《山那边是云》中,郑欣展现了独特的语言艺术。她笔下的山区景观既有粗粝的真实感,又蒙着一层诗意的薄雾:“岩石的裂缝里生长着倔强的野草,像是大地无声的抗争”“晨雾中的山村如同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边界模糊却意境深远”。这种语言风格与小说的主题高度契合——在写实与写意之间,郑欣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使作品既扎根于泥土,又飘浮于云端。特别是她对“云”意象的多重处理,时而具象为气象现象,时而升华为精神符号,显示出高超的象征驾驭能力。
从文学史的角度看,《山那边是云》打破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乡土叙事”传统,其所描写的山村空间更具有抽象性和普遍意义。郑欣既写出了乡土中国的现实困境,又超越了简单的城乡对立模式,将“乡土”转化为一个人类共同面对的生存命题。与此同时,小说中那种对精神家园的追寻,又与西方文学中的“追寻”母题形成跨时空的对话,小小、洛迪、素瓦都在跨越山海的文化背景中成长、反思,显示出郑欣广阔无垠的文学视野。
《山那边是云》中的时间体验尤为值得关注。郑欣打破了线性时间的束缚,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自由穿梭。通过回忆、梦境与预叙等手法,她将个体生命时间与历史洪流并置,将瞬间的体验拉伸为永恒的思想。当主人公站在山顶,眺望远方云雾缭绕的未知之地时,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一刻的犹豫与渴望成为了人类共同的精神定格。这种时间处理方式使小说获得了一种超越具体时代的普遍意义。
郑欣在《山那边是云》中构建的空间诗学同样耐人寻味。山村与城市、山路与平原、小屋与高楼——这些相对空间不仅是情节展开的舞台,更是不同价值观念的载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边界”意象的反复出现:山的边界、云的边界、村庄的边界、心灵的边界。郑欣似乎在告诉我们,人类永远生活在各种边界之中,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边界状态——介于兽性与神性、现实与理想、绝望与希望之间。这种空间哲学使小说获得了深刻的存在主义维度。
郑欣是一位个性非常鲜明的作家,她在《山那边是云》中充分反映了作家本人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其实就是放下纠结的内心,建设和谐的内心秩序,才能真正做到此心安处是吾乡。”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揭示了乡土社会的复杂面貌,为当代文学的跨文化叙事提供了新的可能。
《山那边是云》最终指向的是一种生存的诗学。在郑欣的笔下,即便是最困顿的生活也闪烁着诗性的光芒,最平庸的日常也蕴含着超越的可能。这种诗学不是对现实的逃避,而是对现实的穿透与提升。当主人公最终明白“山那边还是山”时,他并没有陷入绝望,反而获得了一种释然——真正的“云”或许不在远方的某处,而在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之中。这种顿悟使小说摆脱了悲情主义的窠臼,达到了一种东方式的澄明境界。
《山那边是云》的文学价值正在于它将一个看似普通的故事升华为对人类普遍境遇的思考。郑欣以她敏锐的观察力、深邃的思考力和精湛的表现力,为我们呈现了一部既有地域特色又具普遍意义的作品。在物质主义盛行的时代,这部小说如同一剂清醒剂,提醒我们不要忘记仰望“云”的姿态;在价值多元的语境中,它又如同一盏明灯,昭示着精神超越的永恒可能。
《山那边是云》不仅仅是一部讲述女性故事的小说,更是对人性、自我成长以及文化传承的深度探索。它提醒我们,在人生旅途中,要学会正视自己,摆脱他人目光的束缚,寻找真正的自我。同时,作品对民族文化的展现与弘扬,也让我们看到文化传承的重要性与美好前景。这部小说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内心的困惑与挣扎;又似一盏明灯,为我们照亮自我和解与成长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