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小学的足球女孩在踢球。

从高高的大方县城眺向西边，隔着深切的对江河谷，巍峨矗立的乌蒙群山连绵不绝、莽莽苍苍。山与山的褶皱间，藏着一个叫元宝的村子。因地势高寒，土地贫瘠，不愿受穷的年轻人都跑出去了，只有黄发垂髫留守。

然而，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在这样的一个村落，却有一群山雀儿一样成长的女孩，依靠足球插上翅膀，飞越大山追梦，成了受人瞩目的“金凤凰”：

2025年4月26日至5月4日，欧足联发展杯邀请赛在白俄罗斯举行，中国U-16女足选拔队应邀参赛，获得了亚军。其中，年仅14岁、身披19号战袍的元宝村女孩吴雨洁随队出征并参与比赛。

此前，2023年6月11日，在土耳其举行的欧冠决赛看台上，6名身穿“元宝女足”球队队服的女孩凝神观战。原来，她们在刚刚结束不久的全国乡村校园女足“追风联赛”上获得亚军，受邀观摩欧冠决赛。

这些“足球小花”来自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对江镇元宝村的元宝同心实验学校（以下简称元宝小学），自2016年开展足球运动以来，元宝小学斩获了多项女足赛冠亚军，成为教育部认定的“全国校园足球特色示范学校”，14名女孩达标国家级运动员，90名女孩被省外多家足球运动学校“抢走”。

一个偏远苦寒的村庄，缘何惊艳地书写“绿茵传奇”，变成赫赫有名的“足球村”？故事，要从一名特岗教师和一名支教志愿者说起。

异乡人网上结缘

盛夏7月，正值暑期，太阳像烧红的烙铁，把地面烤得发烫。当其他学校师生尽享假日惬意之时，元宝小学却暑期“不打烊”——一群“足球小花”在足球场上奔跑、拼抢，汗透衣衫。

“参加训练的是足球特长生，总共有80多名，最小的只有8岁，女孩占多数。”教练徐召伟介绍。

眼前的徐召伟脸圆体胖，而校长王光文身材瘦小。两人站一块，一胖一瘦，对比明显。

与两人聊天，得知徐召伟祖籍河南，在新疆长大，2005年从新疆石河子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辗转在云南、贵州支教长达20年，其中在元宝小学已有12年；王光文是黔西南州普安县人，从贵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于2009年3月考取元宝小学特岗教师，已在当地工作16年。

“我是被王校长‘骗’来的。”回忆往事，徐召伟笑着对记者说。

2013年，还在铜仁市一所村校支教的徐召伟通过微博认识王光文，得知元宝小学缺老师，就前来当支教志愿者。

徐召伟来到元宝小学后，发现学校已有10名在册老师，感觉被“骗”了。

“因为生活条件艰苦，教师队伍不稳定，3名特岗教师被借调在外，所以才招募支教志愿者。”王光文说出“骗人”的理由。

谈及当初的生活条件，王光文有一肚子苦水。

“我从大方县城来元宝村那天，天气有雾，山路湿滑，搭乘的摩托车爬行九道拐一个拐弯处时，摩托车师傅和我都被甩了出去，带的东西撒了一地。”王光文感叹，“一来元宝就遭了一个下马威。”

说起九道拐，那是元宝村唯一的出山路，山上山下有六七百米的高差。“元宝村过去不通公路，2005年开始，当地政府提供炸材，组织村民义务投劳，在绝壁上凿出了长达2.4公里、有9个大拐弯的盘山公路。”王光文说，第一次来元宝小学时，公路还是毛路，坡陡路滑，一般车子爬不上来。

到达元宝小学，更让王光文心头发凉：“一幢破旧教学楼，没有围墙，村民饲养的土鸡在操场上乱跑；没有宿舍，住宿是租民房；村里一家像样的商店都没有，购物要到山下的对江村。”

面对如此简陋的办学条件，王光文没有退缩。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母亲过世早，家庭贫困，一路走来靠好心人帮助完成学业，也遇到了很多好老师。”对农村有深厚感情的王光文，决定来了就要当好一名称职的“孺子牛”。

为了改善学校环境，王光文上课之余，主动跑到上级部门反映困难，恳求拨款修建围墙、添置设施。上级领导对这位爱管事的小年轻不仅不反感，反而青睐有加。

2010年4月，元宝小学老校长退休，22岁的王光文成了全县最年轻的校长。

时值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工作的收官时期，王光文主动与上级部门对接沟通，落实元宝小学有关建设项目。随后几年，学校盖起了一幢综合楼，修起了围墙、学生食堂和教师宿舍。

不过，元宝小学与县城和乡镇中心校相比，仍然存在较大差距。王光文清晰认识到，作为村级学校，元宝小学想要在短时期内有更大改观，得靠自己想点新招。苦思冥想中，他“钻进了”网络空间。

“我从初中到大学，都是通过网络获得好心人资助完成学业。”特殊的成长经历，让王光文深知网络的力量。他通过微博，与各类基金会、机构、企业、爱心人士交朋友，坦承困难和想法，得到了回应。投影仪、摄像机、乒乓球台、课桌椅、学生校服、体育器械、图书、美术用品等捐赠物资不断送达。

也是通过微博交流，王光文引来了徐召伟。

徐召伟来到元宝小学后，承担了两个班的语文课。他教学经验丰富，责任心强，一年半后，他教的三年级在全镇拿了第一名，六年级拿了第三名，在师生和家长中赢得了声望。

但是，徐召伟并不满足于现状。

徐召伟和王光文在交流中观点不谋而合，他们认为单凭上好语文和数学两门主科课，山村大多数孩子只能走老一辈们“长大了就出去打工”的辛苦路。他思忖：“教育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山村孩子长年在山路上奔跑，身体素质好，爆发力强。如果把他们的长项发挥出来，或许有更多可能。”

反复琢磨，他们想到了足球运动。

乡村小学一战成名

徐召伟是个足球迷，他平时除了家访、备课、看书、批改作业外，剩余时间就是上网看球赛。每过一次球赛瘾，足球之梦都会在心中膨胀。

然而，在这个一无足球场、二无教练，与足球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搞足球运动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枚山外“飞来”的足球，“逼迫”他们下了决心。

2016年秋季开学，徐召伟和王光文从爱心人士寄来的一堆物资中，发现了一枚足球。“梦想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再不干就成懦夫了！”两人相视而笑，商量决定试一试。

行动派想干事，就立马着手。随即，徐召伟选出了首批足球运动员，男孩女孩加起来有30人，最小的才9岁。“我就是凭感觉，挑选速度快的、灵活的，还要不怕吃苦的孩子踢球。”徐召伟说。

元宝小学的足球梦，一如白纸上画图。没有训练场地，王光文就把那块规划为操场的地块利用起来；为了提振孩子们的兴趣和信心，徐召伟给孩子们讲中国女足的故事，讲王霜、张琳艳这些球星的成长经历；没有懂足球的老师，徐召伟就兼职当教练，通过教学视频反复领会后，再教学生踢球。

梦想，在奋斗中邂逅春风。

2017年春季开学，王光文通过上海一家公益组织机构，联系到一位爱心人士拟将自己的5万元稿费购买人工草坪，捐给山村学校建足球场。王光文一盘算，5万元只够买500多平方米的人工草坪，元宝小学“手长衣袖短”，场地平整硬化的资金没着落。

王光文把这个情况告诉徐召伟，徐召伟打鸡血般激动，“怂恿”王光文不要放弃这个机会。这时，元宝小学又接到通知，大方县将于夏季举办首届师生体育艺术节，有足球比赛项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光文一狠心，承接了这份爱心，他硬着头皮签下了施工协议，将学生踢球的那块泥巴地改建为人工草坪足球场，并立即组织实施。对于工程预算的资金缺口，先向施工队打欠条，再通过网上“化缘”解决。

看着王光文豁出去了，徐召伟更感动，训练工作更加认真，“用尽吃奶力气”。由于踢球场地正在改建，他就利用学校的篮球场指导孩子们踢球。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每天早、中、晚训练3次，周末和节假日也不休息。他对孩子说，比别人条件差，就要比别人更努力。

机遇，总为有心人准备。

2017年6月，大方县首届师生文体艺术节如期举行，元宝小学一战成名，包揽了五人制足球赛小学男子组、女子组冠军，还赢得金球奖2名、金靴奖1名。

此时，元宝小学面积18米×30米的人工草坪足球场建成并通过验收，元宝小学双喜临门。

老师兼教练还干炊事

元宝小学在全县足球赛上“笑傲江湖”，让王光文和徐召伟洞见足球特色教育之光，两人激动不已，更加“想入非非”。

憧憬着远方，脚下之路走得更加踏实。

为了有效开展工作，两人进行了任务分工，徐召伟既要当好语文老师，又兼职足球教练，王光文通过网上筹措，为孩子们募集训练服装、运动器材，做好后勤保障。

半路出家的徐召伟，继续通过教学视频领会足球技能，再教给孩子们。在训练场上，他一改语文课上的幽默风趣，成了最严厉的教练。球传偏了？重来10遍！脚步慢了？哨声立刻尖锐响起！孩子们汗流浃背，脸颊通红，有的累得瘫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徐召伟走到面前：“起来！继续！”

一个女队员被迎面飞来的足球砸中脸颊，疼得眼泪直掉。徐召伟却板着脸：“没出息！哭什么？又没伤筋动骨，起来接着练！”许多女队员都承认被他凶哭过。对此，徐召伟的解释透着坚定：“场上我不吼不行！比赛时对手会对你温柔吗？”

严厉归严厉，他对孩子们更多的是温暖细腻。

训练场地和装备有了，但队员多是留守孩子，跟着祖辈生活，吃酸菜汤苞谷饭，营养跟不上。更别提那些家住得远的，翻山越岭一两个小时才能到校，训练时间不能保障……

一系列新问题摆在面前，徐召伟找王光文商量：“让孩子们住校吧？”

王光文赞同住校。他将学校的两间空闲教室腾出来，作为男女生宿舍。

住宿有了着落，然而，村校学生只有中午营养餐，早餐和晚餐没着落，更无钱聘请厨师做饭菜。

王光文再下一着险棋，由自己负责网上“化缘”，至于做饭菜的事情，由徐召伟来承担。

从此，徐召伟又多了一份“炊事班”的工作。每逢周末，他叫上网约车，去县城采购一周的蔬菜、肉蛋、调料。看着老师这么辛苦，孩子们主动参与洗菜、切菜、淘米、煮饭，徐召伟负责掌勺。有时，网上“化缘”的资金接济不上，他就通过各类贷款一点一点地凑，实在凑不够，就拿自己微薄的志愿者津贴补齐。

“徐老师比我们家里人操的心还多。”今夏刚从元宝小学六年级毕业的学生吴双语和陈橙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提起这位凶巴巴的教练，她们充满感激，“徐老师吼我们，我们知道是为我们好。”

说到校长王光文，孩子们却换了种描述。“王校长总在外面跑，特别忙。虽然不清楚具体在忙啥，但肯定也是为了我们。”陈橙语气笃定，“我们穿的新球衣、球鞋，还有很多好心人捐给我们的东西，都是王校长还有徐老师想办法凑来的。”

同心浇灌新希望

元宝小学足球队在大方县双双夺冠的故事，在网络上炸开了锅，震惊和感动了不少业界人士。一场汇集多方力量的同心大爱，铺开了元宝女孩足球追梦的康庄大道。

2019年，支付宝启动支持乡村校园女足发展的“追风计划”。徐召伟报了名，元宝小学女足获得了资金、装备上的支持。这一年，元宝小学被教育部认定为“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

花香引来蜂蝶绕。2020年5月，中国足球运动学院西南分院来到元宝小学进行考察和交流，遴选了六年级王颖、黄佳佳、李婷婷、谢婧瑜4名女孩集训测试，提出了免费培养的意向，当年10月，4名女孩离开元宝村，开启人生逐梦之旅。

2020年儿童节，广州市天河区挂职干部、大方县副县长戴维来到元宝小学详细了解情况后，决定用好东西部扶贫协作的政策机遇，牵线搭桥对“元宝女足”进行重点帮扶。当年秋天，广州市足协副主席叶志彬一行前来考察，王佳月、张紫妍、王瑞、曾维芳、曾维婷5名女孩（被当地人称为“五贵”）被选中。2020年12月1日，“五贵”转入广州市体育职业技术学院（伟伦学校）学习，并加入广州女足梯队，学校为她们提供专业训练与文化课补习，广州市足协提供从小学到大学每年每人20万元的补贴。此外，广州市足协定期派教练赴元宝小学指导，并邀请徐召伟赴广州参加专业培训。

2021年，天河区对口帮扶大方工作队又引进西甲西班牙人俱乐部母公司广州星辉娱乐有限公司捐赠300万元，设立星辉营养餐、足球小将关爱补贴、奖学金等，并制定一揽子措施，共同推动实施“贵州大方星辉足球小将”项目，助力孩子们圆足球梦想。

农工党中央多年来对口帮扶大方县，他们捧着一颗心来，为改善元宝小学办学条件洒下甘霖。2020年，在农工党中央、农工党北京市委的对接下，北京潮星集团捐赠350万元对元宝小学进行改扩建，新建教学楼两栋、食堂一栋，并配备了现代化教学设施，让元宝小学成为大方县乡村最亮眼的学校。

大方县委统战部、教育科技局作为实施“同心工程”和发展教育的职能部门，不仅给予元宝小学更多支持关爱，还把“元宝女足”提升到全县特色教育的层面进行谋划。2022年，大方县获得东西部协作资金800万元，在大方天河实验学校建成该县首个标准足球场，作为全县青训中心基地，通过政策激励，在县城和乡村有条件的学校开展足球特色教育。大方县对江镇派出党委副书记兼任元宝小学党支部书记，进一步规范学校管理，建强教师队伍，持续做强“元宝女足”品牌，确保元宝小学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小村庄绽放足球姐妹花

2021年10月11日凌晨，欧洲国家联赛决赛大屏幕上，一位中国女孩带球突破的身影，吸引了众多观众的目光。

这个亮眼的场景，源自半年前在“追风计划”西南五省联赛中，13岁的王佳月带领“元宝女足”一举夺魁，个人狂揽14球加冕得分王。

一朵“足球小花”，就这样飞越万重山，飞到世界足球赛场。

然而，这位绿茵场的追风少年，却是缺乏父母陪伴的“孤勇者”。

“她从二年级开始踢球时，就是球队主力。她姐姐因为足球踢得好，去了县城最好的中学，对她的激励更大。”打开记忆的幻灯片，徐召伟对王佳月赞不绝口。

“2019年，王佳月还在读四年级，在场上拼抢凶狠，眼神里全是专注，脚踝被铲掉了一大块皮，还在场上飞奔。”徐召伟感慨道。

靠着这股拼劲、狠劲，“元宝女足”在一场场比赛中崭露头角，成为人们钦佩的“绿茵玫瑰”。

依靠足球运动，孩子们飞越大山，飞向远方。谈及“元宝女足”发展的喜人状况，徐召伟说是“大孩影响小孩、姐姐带动妹妹，孩子们以能入选足球队为荣”。

对此，徐召伟说出了一群“姐妹花”：吴雨洁在中国足球运动学院西南分院读初中，姐姐在重庆一所中学读高中；王瑞就读于广州市体育职业技术学院，加入广州女足梯队，姐姐王颖在河北一所足球学校就读，是河北女足全运会队员；张紫妍就读于广州市体育职业技术学院，今年1月，妹妹张紫涵进入山西省大同市儿童体育学校就读，同去的还有6人……

爱，给孩子们铺开一条飞越大山、拥抱大海的新赛道。然而，小小年纪就离开家乡，女孩们也有不少人生困惑和成长烦恼，一度无所适从。

对张紫妍而言，广州的生活一度是晦暗的。她和伙伴们去广州时，最大的才12岁，她才10岁。训练的压力、初入大城市的疏离、对家乡与亲人的思念，层层交织，一度让她打起了退堂鼓。

2021年，11岁的张紫妍和伙伴们回到家乡，代表母校元宝小学备战“追风计划”西南五省联赛。某个黄昏的路灯下，张紫妍做回了任性的孩子—用石块在灰色的电线杆上刻下“不想回广州”几个大字。

对于这种思乡情绪，“五贵”的广州教练和领队陈美宜有所洞察。“她们才过来，还没有经历什么。等她们跟队友去打了比赛，在成长的过程中一起经历了失败与成功、欢笑和泪水，对这里会有归属感的，不着急。”陈美宜说。

徐召伟却不这么看，临出发去昆明比赛的最后一晚，他把“五贵”喊到楼顶食堂开会。“不只是我，不要让广州的教练老师们讨厌你们。不要有天真的想法想回来，你们的翅膀还没有长硬，长硬了再回来。”徐召伟严厉地训斥，他说：“山里的孩子走出去，每一步都是闯关。闯过去，路就宽了。”

徐召伟没有给“五贵”留退路。然而，广州市足协副主席叶志彬却“留有退路”。

“有孩子放弃的话，我们也考虑到，如果不踢了后续怎么办？伟伦学校就有这个好处，不踢球也可以继续在伟伦学校读书，初三之后就可以读大专，读完大专就业就没有问题。”叶志彬说。

不过，“相信自己眼睛”的叶志彬始终认为，“五贵”能够代表广州队在广东省运会上大放异彩，已经证明她们能行，甚至她们中的一到两个人能够进入国家队。“当然，除了自身实力之外还有很多机缘。”叶志彬说。

对于“五贵”来说，她们曾经习以为常地翻越一座座大山，如今，她们向着大海出发，去拼搏“春暖花开”的人生，这是一种新的攀登，既充满诱惑，也伴随着艰辛。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从元宝村村头的山垭口眺望，对面是繁华的大方县城，眼下是热闹的对江河谷。而在身后，莽莽群山绵延不绝，元宝村躲在狭窄的山坳中。

“过去，因为交通闭塞，土地贫瘠，加上重男轻女思想影响，女孩读完初中出去打工成了普遍现象。”对江镇教育服务中心有关同志介绍，山村女孩的人生，就如不起眼的草花，自开自谢，很难灿烂缤纷。

如今，一朝踢球天下闻。足球为女孩们插上飞越的翅膀，编织出闪光的人生，让她们的未来充满更多可能。

“元宝村的足球运动是无中生有，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它能让女孩们很快接受，激发出追梦热情，这是特殊生存环境的反作用力。”徐召伟和王光文表达了同样观点。

正是这种石头开花般的“绿茵传奇”，让两名异乡人用跑马拉松的毅力，年复一年地坚守在元宝村，奉献出火红的青春。

整整12年，徐召伟的黄金年华就这样在陪伴留守孩子中度过。他来时33岁，风华正茂，如今已成皱纹爬上额头的中年大叔。

“我是学中文的，骨子里有文学的浪漫情结。到元宝小学支教，我找到了追求的目标，有了归属感。”徐召伟说，他的网名叫厄尔金特，是戏剧家易卜生塑造的用一生追求生命意义的纨绔子弟的名字。

新疆与贵州，远隔千山万水，但大爱把两地连在一起。“毕节是一块包容性很强的热土。”徐召伟说，华中农业大学学子徐本禹作为2004年度感动中国人物，是因为被岩洞里的读书声感动来到大方县支教的；阿里木作为新疆人，他流浪了多个地方，在身无分文的时候得到毕节好心人资助，他又把爱心发扬光大，靠烤羊肉串资助山村孩子读书，“当初辗转到元宝小学支教，就是对这片土地有良好印象。”

不过，徐召伟初来元宝小学之时，也曾有过思想波动。

徐召伟说，自己作为一名外地人，千里迢迢跑来支教，又不是正式工作，有时感觉自己很愚蠢。“2014年下半年，我跑去广州市找工作，在一家公益机构干了一年，感觉不适应，于是又与王光文联系，说想回来当一名更称职的老师。”徐召伟回忆。

“元宝村民风淳朴，家长尊师重教，让人心安。”徐召伟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唯一愧疚就是对不住父母。

说起父母，徐召伟眼眶有点湿润。2018年，由于徐召伟好几年没有回新疆老家，父母专程赶来大方看儿子。球队的小队员们知道后，害怕徐召伟会走，瞒着他找两位老人“谈判”。面对这群孩子期盼的眼神，心地善良的两位老人对徐召伟说：“孩子们需要你，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我们有你弟弟陪伴，不必担忧。”

徐召伟来元宝小学多年，心中只惦念孩子们踢足球，对于自己的个人问题全然不上心。3年前，一名湖南籍支教女教师爱上了他，陪伴着他，他却不敢谈婚论嫁。长期超负荷工作，患糖尿病的身体开始消瘦，带病的身体与对未来的忧虑交织，他迟迟无法给相守的恋人递出一纸承诺。

也因对元宝这片土地的挚爱，他拒绝了大方县城学校“当足球教练”的邀请，心无旁骛地守护在元宝小学。

和徐召伟一样，王光文也与元宝村结下深厚情谊。

“刚来元宝小学当特岗教师那些年，是有走的想法，也有走的机会。”王光文回忆，“2013年，上级部门准备把我调到另外一所学校当负责人，乡亲们不让我走，找到县教育局、镇教育管理中心，说我哪里也不能去。”

如今，王光文已经在元宝小学工作16年，成了乡亲们倚重的“老街坊”，他的心已经融进了这块异乡土地。看着一朵朵足球小花艳丽绽放，送走一批，又绽开一批，这位“护花使者”充满成就感和更多期待，“要继续留在元宝，让足球之梦开成足球之花，一茬接着一茬，开成绿茵场上的铿锵玫瑰。”

因丈夫的执拗和观念分歧，原本与王光文一同考入元宝小学特岗教师的妻子最终选择考进县城学校教书，并带着孩子搬进了县城。

乌蒙山的风掠过元宝小学，稚嫩的树苗迎风沙沙作响，让人不禁想起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是的，对于王光文和徐召伟来说，唤醒灵魂，是将追梦的瞬间冲动变成执着守护。在这片焕发生机的田野，足球是他们的梦，也是孩子们的梦。当梦想的种子遇上春风春雨，蓬勃向上的内生动力就会开成绚丽之花，让村庄春色满园，这份守护的价值意义，已经超越了足球本身，升华成乡村振兴的动人风景。

元宝村人终于找到了命运逆袭的“元宝”。(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刘莹 黄若佩 向淳)